《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72、上 党（十）

　　孝珩拉过长绸覆盖上琴面，坐正道：“大哥，我正好有一事想要同你商谈。”

　　孝瑜已经在案前坐下，听到他此言，一边的眉毛轻挑：“你要搬出这座府邸？”

　　“大哥已经知道了。”孝珩想这样也好，毕竟要自己开口这样的事更觉得尴尬。

　　孝瑜问：“年纪渐长，家室已成，我们兄弟分家也是迟早的事。你是想独立于我之外，还是要搬离这府邸？”看着孝珩并不显露疑惑的面容，孝瑜知道自己还是有解释的必要：“新的河南王宅邸已经竣工，万事也都已料理妥当，我只待选个吉日搬过去了，绍信他们也会同我迁居新宅。你若不弃，可留住这座宅邸。府邸本就是邺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宅，为了你要结婚刚刚修缮过，继续使用也差强人意。”

　　“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只是我位卑俸薄，如此庞大的府邸所需要的开销甚巨——”

　　“若只是担忧这一点，大可不必为难。遗产中本来有你的一份，你还未曾取用，足以维持全家上下十数年衣食无忧。何况我们本是亲兄弟，纵使分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若嫌弃这座宅邸，也可以另择府第，不过这座大宅就要闲置了。”

　　孝珩颔首：“如此甚好。多谢大哥关照。大哥，可否再向你讨要一个人？”

　　孝瑜没有立刻发声，孝珩的这个要求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由得花了一点时间去猜测孝珩要的人是谁：“曜璎自然是随你——”

　　孝珩点头：“所以我要向大哥讨的并非曜璎。除曜璎之外，还有一人——”

　　“孝瓘？”孝瑜蹙眉，一把团扇在手中转了又转，“我是长兄，孝瓘既然未成家自立，理应跟随我。”语气并不是很强硬，说明孝珩的要求还有契机。

　　“孝瓘不是孩童了，将来不久就要自立门户，让他居住在这里，也是短暂的时间。”孝瑜点头，算是同意了。孝琬这时候才想起另一个人来：“楚兰跟大哥、二哥都非亲非故，母后前次也同徵容说了，最好要将她接到河间王府，过两日我就让她搬过去。”

　　孝瑜手中的扇柄轻轻敲在几面上：“楚兰姑娘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妥当。”

　　“咦？”孝琬不解。但孝瑜端起酪浆悠闲地喝着的样子好像不打算多做解释，孝琬也没有再多问。

　　绸缎的帷幕从檐上翩然落下，早已等在下面的婢女捡起幕布的一个边，把帷幕团成一团抱在手中。一声裂帛之响在纷杂的吵闹声中异常刺耳，婢女把一团的帷幕往边上一偏，探出头来查看，一只鞋履踩在尚在地面上的缎面之上，裂口就在鞋履前方近处，堪堪离地的那一段。

　　“哎呀，可朱浑，你把帐子弄破了！”抱着一团绸缎的婢女尖声叫道，把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落在那个姓可朱浑的仅有十一二岁的婢女身上。

　　踩到了缎的婢女吓得放声哭出来，连脚也忘记收回。抱着绸缎的婢女眼尖，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元楚兰，立即又喊：“楚兰姑娘，可朱浑把帐子弄破了！”姓可朱浑的婢女哭得浑身战栗不止。

　　元楚兰没有先看地上的帷幕，犹豫着怎么安慰那个哭泣不止的婢女：“你不要哭，一副帷幕而已，主人不会怪罪的。”

　　婢女依然哭得难过至极，元楚兰又说：“我可以把它补好，再去跟河南王说明，他定然不会介怀这点小事的。”婢女也没有吱声，元楚兰让人把她带走，把损坏的那团帷幕收起来放到一边的案上：“你们先收拾吧，这个留在这里，一会儿我过来讲它补好，再收到库里。”下人们正为婚宴的善后忙得团团转，元楚兰知道自己这种时候在这里杵着只会耽误他们做事。

　　直到黄昏时候偏厅里的下人们才收了工，元楚兰一个人端着针线盒，走到偏厅门外，见到里面已经打理整齐，只剩白天留下的那一团缎质帷幕。她走进偏厅，多加了两支蜡烛在近身旁的案上，拉过一个边仔细寻找着破损处。

　　裂口约四寸长，然而很工整，补起来并不费劲。针线走到一半，元楚兰忽然放下在膝上。即便是完好的帷幕，也不见得会再次被使用，何况是已经破损了的？她此刻在这里做的事恐怕是毫无意义的。

　　从针线盒中拣起紫色的丝线，拈起一根针，将丝线从针孔中穿引而过，在前面一番修补走过的长长轨道上，扎下。

　　“既已补好，这又是要做什么呢？”

　　元楚兰慌忙转头，讶然看着眼前不知道站立了多久的人：“河南王……”

　　孝瑜蹲下身，从她的手中把绸缎拿过：“破了就破了吧，往后不再用它了，缝缝补补何必？”元楚兰“嗯”了一声，把手中的针线收回盒里。

　　收拾好了针线，却找不到话头，而孝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补下的那一道痕迹，元楚兰觉得自己说不出口抽身的理由。孝瑜把手上的绸缎凑近灯下：“楚兰姑娘的女红，果真很出色。”

　　“楚兰的拙劣手笔，让河南王见笑了。”

　　“记得楚兰姑娘与孝琬、孝瓘、曜璎最常同在一块儿，如今孝琬成家立业，孝瓘从军在外，与曜璎又发生了种种不快，眼前唯剩楚兰姑娘了。楚兰姑娘初来时，还是未脱稚气的女孩子，时过境迁，当年一群年幼无知的弟妹各自长成，楚兰姑娘也是亭亭玉立的女郎了。”

　　元楚兰合上针线盒的盖子，不声不响。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逆流而上，这道路，可算到了尽头？”

　　指尖沿着衣襟滑下划过元楚兰的胸前，落下右边的腰际，腰带没有完全护住的带结被不动声色地解开。白皙的素手挡在腰前的带结处。孝瑜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说不清是什么含义的眼神。

　　元楚兰的眼眶里一瞬间充盈了泪水，咬着下唇的牙齿不知不觉地用力，护在腰前的手却无力地垂下。

　　淡青色的帷幕被外力拉起，落在身上完完全全隔绝了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