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80、秾 辉（八）

　　“主上为什么不隐匿踪迹？敌人若知道主上在此，一定会来侵扰。”孝瓘向孝瑜说出心中的疑问。

　　孝瑜只是反问：“你都知道的事，主上难道会想不到？”

　　孝瓘一愣：“主上的作为是另有目的吗？是想引出魏兵？那不是把自己往虎口上送？”

　　“你读了不少兵书，难道不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孝瓘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还是觉得让皇帝亲自来当这个诱饵，冒的险有点大。

　　皇帝高洋在四城停留了好几天，一直不见魏军有集结军队来攻的动向。魏国在这些年与齐国的对峙中，一直处于下风。两国军队隔着黄河对峙，冬天河水结冰，魏国都会派人来把河冰捣掉，避免齐军会踏冰过河。这次齐国皇帝把自己送到了边境上，这种天赐良机，他们竟肯放过。数日过后，皇帝高洋回驾晋阳。

　　而就在皇帝高洋启程回晋阳之后的几天，魏国兵发梁朝。齐国皇帝下诏清河王高岳、河东王潘相乐、平原王段韶领兵相助梁朝。

　　梁朝这任皇帝萧绎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士，酷爱读书，也擅长著文，孝瓘平日学习读过不少他的诗文。萧绎在侯景之乱后借助王僧辩的力量除去与自己争位的兄弟，在江陵即位，而他为人多疑暴躁，对人苛刻。

　　齐军的集结耗费了几日，行到半路，南方传来消息，江陵已经陷落。皇帝高洋遂下诏撤回军队。天保五年十二月，梁帝萧绎被魏将于谨所杀。

　　皇帝令孝瓘在十二月中旬启程回邺城，离家半年的孝瓘偷偷提前好几天收拾好了行李。这趟路没有其他人同行，只有当时跟着孝瓘来的苍头。跑了一整天的马，天色差不多暗了，孝瓘才停下来，让苍头去找个投宿的地方。

　　“哎哟郎君，这里荒郊野外的，哪有地方可以投宿呢？起先经过前个村庄的时候就对你讲了，您不肯歇下来，到了这里，小的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孝瓘斜了他一眼，按下骂人的话，纵马沿着道路走，希望找个像样的地方住一晚。“不想在野外喂狼，你也给我勤快点。”他回头对愁眉苦脸却站着不动的苍头说道。

　　走了一段路，村舍庙宇是一间也没有找到，恰好看见道旁生起的一堆火，一小伙人正聚在篝火旁取暖。本来没有什么感觉，看到那带着暖意的火光，孝瓘一下子觉得寒冷起来，双腿好像都要冻僵了。

　　接到主人的眼色，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苍头翻身下马，缩着身子向那伙人走过去。低语了几句之后，苍头跑了回来：“他们是寻常商人。跟他们说好了，他们邀请您过去呢。”

　　“嗯。”孝瓘下了马，苍头伸手过来把缰绳牵着，附近没有什么树木，他便将两匹马一起牵到一块大石头旁，把缰绳套在石头上扎紧。

　　孝瓘并没有朝那些人过去，而是在等待苍头做完这些事。苍头过来再招呼他，他才跟着一起走过去。

　　孝瓘的脸一出现在火光里，就引起一股奇特的沉默氛围，有人单纯地盯着他，有的人还惊讶地张大了口。孝瓘知道是自己的出现导致这种古怪气氛的出现，立刻把苍头往身前一拉，埋下头。

　　还没有明白过来状况的苍头愣了好一阵，才开始“嘿嘿嘿”地对众人赔笑，并且拉着孝瓘到篝火边上，把自己的包袱解下来放在地上让他坐。

　　最先回过神来的一个人问苍头：“你们主仆二人是要往哪里去呢？”

　　“往邺城家去。”

　　“原来姑娘是邺城人，怪不得气质不凡呢！”喊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岁许的青年，苍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孝瓘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但显然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主仆两人的异样。青年又问：“请教姑娘芳名。”

　　孝瓘咳嗽了两声，调整了声音，开口：“我不是‘姑娘’。”话一出口，所有的人全部愣住。孝瓘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变过来，有一点沙哑，吐字不是很清，但那低沉的声线显然是属于男性的。

　　打破沉默的又是那个年轻人，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郎君……郎君家在邺城，我刚好从邺城来，在邺城我也有不少朋友——”尴尬并没有完全消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孝瓘瞥了一眼载满货物的牛车：“哦，你们从邺城来啊。”

　　“啊，不是。我们是从东边带了货物打算贩卖到魏国的，与这位郎君在路上遇见，他独自行路不安全，所以我们带他一程。”商人解释道。

　　青年点了点头：“在下尉相愿，四海游学，居无定所。请教公子姓名，我只是想会不会恰好我同公子的什么人熟识。”

　　孝瓘讪笑，心想他要认得自己的什么人也不用“四海游学，居无定所”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不忙问我的名字，我并非什么达官显贵，区区小名，何劳过问？不过尉兄你说你四海游学，想必知晓许多趣事，我倒想听一听。”

　　“郎君说的不错，这几天和尉郎同行，他这肚子里的好故事，可是讲个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呢。”商人拍着尉相愿的肩说。

　　尉相愿谦虚地一笑：“不知郎君想听什么？”

　　“我许久未回邺城了，就讲讲邺城近来有什么新鲜事吧。”

　　尉相愿想了一会儿：“邺城西有一处近年兴修的豪宅，郎君可知道？”

　　邺城西勋贵皇亲的宅子不少，但说到近年新修——“你说的是河南王的园子？”

　　“正是。现在已经是河南王府了。”孝瓘“哦”了一声，并不觉得意外，继续听他说：“我有幸进过那园子一回——是贿赂了河南王府的奴才，才得以进去游赏的。若说屋宇华丽，也不过尔尔。但河南王开渠引漳河水入园，园中山水环绕，林木葱茏，可以乱真。”

　　“邺城西的园子成了河南王府，那原先的河南王府呢？”孝瑜没有对他说已经搬家了，还好这时尉相愿对他说起，不然回到邺城怕是都不知道该回哪儿去。

　　“河南王的旧府邸，现在给了他的弟弟，成了广宁公府。”

　　孝瓘一愣：“广宁公府……”这么说，大哥二哥已经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