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91、季 姜（一）

　　天保六年五月，梁萧明与齐上党王高涣在江北为盟，齐国遣侍中裴英送萧明至江宁，萧明被迎入健康，即皇帝位。六月，齐发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自幽州夏口至恒州九百余里，命定州刺史赵郡王高睿领兵监工。

　　半年前与梁交战，齐军入据长江以南的郢州城。齐军才入城，梁朝大都督侯瑱、任约即率兵来到城下，将齐军围困郢州城中。齐国派驻郢州的将领慕容俨率军苦守，城中粮食吃尽，士兵们煮草木根叶甚至靴、皮带、筋角为食，一旦有人死去，就分尸而食，如此困守郢州六个月。郢州孤城难守，齐国终于决定放弃，将郢州归还梁朝，被困郢州的将士也终于得以脱困。

　　慕容俨来在皇帝面前时，情难自禁地悲恸落泪。昔日仪表堂堂的美男子，此时是说不出的憔悴与沧桑。皇帝高洋握住他的手，抬手顺着他交叉着打了结的胡须，高洋突然抬臂，取下慕容俨的帽子，露出一头杂乱干枯的头发。高洋嘴唇颤动，亦禁不住唏嘘：“自古忠烈，还有比这做得更好的吗？”

　　河南王府内，卢妃坐在敞开的窗户下拆着一件小袄。忽然她抬起了头，问收拾着丝絮的婢女：“小郎君呢？”

　　婢女也愣了一下：“不见有一会儿了。”之前还听见他在庭院中玩闹的声音。

　　坐在案前读书的绍信插嘴道：“太妃那边的姐姐来把他带走了。”卢妃蹙了蹙眉，也没再说什么。绍信放下了书本：“大嫂——我累了。”

　　“想玩就去找仙姿玩吧。一刻钟，回来读书。”卢妃头也不抬地说。话音未落，绍信已经丢下了书跑得不见踪影。

　　过了一会儿，绍信没回来，倒是卢妃的孩子弘节瘸着一条腿走进来了。“怎么回事？”卢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脏兮兮的弘节，一身新衣服被灰尘污得不成样子，摊开的手心全是擦伤。卢妃赶紧把他抱起来放到案上，拉起他的裤子，右小腿擦伤了一大片。

　　“娘，别动、别动，痛啊！”弘节叫着。

　　卢妃转头吩咐婢女去找乳母，又问弘节道：“你是在哪里跌倒了吗？”弘节点了点头，卢妃有点气恼：“没人跟着你吗？怎么连个小孩也看不住？”

　　“我自己回来的。”

　　卢妃一听更加生气：“怎么能叫你自己回来呢？你奶奶她怎么也放心？”

　　乳母懂得一点处理小伤的办法，很快就把弘节的伤处理好了。宋太妃闻讯也赶来，被卢妃哄着到了榻上正要睡觉的弘节看见宋太妃，甜甜一笑。宋太妃怜爱地抚摸着他小小的手心：“弄成这个样子，怪疼的吧？”

　　弘节轻轻拍了拍掌：“现在不疼了。”

　　“卢妃，你可得小心照顾，今天这皮外伤倒没什么要紧，万一伤筋动骨可就麻烦了。”宋太妃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不离弘节，眼里满满的是疼惜。卢妃不答话，别过头。过了一会儿，宋太妃突然抬头盯着卢妃：“你可听到我的话了？”

　　“是，媳妇听到了。”卢妃回道。

　　“既然听到，为何不答？”宋太妃的声音很轻顺，但责备之意并不掩藏。

　　卢妃停了一会儿，才说：“儿媳知错了。”宋太妃看着卢妃，冷笑了声，也不再搭理她。

　　绍信和卢仙姿两人嬉闹的笑声往这边屋子靠近，弘节听见立刻在榻上坐了起来：“六叔！”弘节才叫出来，卢仙姿和绍信就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屋子里，跑在前面的卢仙姿一看见宋太妃急急停步，被绍信从背后撞上险些一块儿跌倒。

　　宋太妃讨厌卢妃，连带着看卢仙姿不顺眼，卢仙姿年纪虽小，对这却敏感的很，所以一向不太敢去招惹她。他们这时冒冒失失的样子，就惹来宋太妃一个白眼。卢仙姿低着头，偷偷向绍信抛过去一个眼色，绍信立刻打开手行了个大礼：“宋阿姨好！”

　　宋太妃点头。弘节就要起来，宋太妃按着他道：“摔成这个模样，今天少闹腾了。”

　　卢妃本想替弘节说几句，想想又道：“祖母说的不错，你还是不要玩了。”弘节这时已经憋出眼泪来，听到卢妃的话，丧气地往枕头上倒下去。

　　卢仙姿的脚尖又碰了碰绍信的脚，绍信对她们说道：“阿姨、嫂嫂，我们走了！”不等答复，拉着卢仙姿就跑。

　　扶着墙轻轻走来，看着走廊下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元楚兰也忘却了身上的不适，两只顽皮的蝴蝶一样飞动在梁柱间的身影在她模糊了的视线里慢慢幻化成美好的场景：长大了的她的男孩追逐着彩衣翻飞的花蝴蝶姑娘，那花蝴蝶一样的小姑娘，盛开的桃花一样的面容，回首的神态是那样熟悉的——她希望那是一个与孝瓘容貌相似的小姑娘，应该是孝瓘的女儿吧！

　　“姐姐！”两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旁，背着手奇怪地看着她。元楚兰尴尬地对他们笑，抬起手揉揉双眼。

　　绍信好奇地问道：“楚兰姐姐，你为什么哭啊？”

　　“姐姐没有哭啊。”元楚兰笑起来，半眯眼睛，只有自己感觉得到眼睛的难受。

　　绍信拉下两边嘴角，表示极度的不满：“骗人，明明就是躲在这里哭。”

　　对绍信除了孝瑜合家上下都毫无办法，因为没有别人能像孝瑜一样对他的撒娇、假装生气或者无理取闹置之不理。“那是因为，姐姐看到你们玩得这么开心，羡慕啊。”

　　“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啊？”绍信恍然大悟的同时咧开了嘴，“那就来吧，仙姿也不会介意的。”

　　卢仙姿小小的拳头使劲地砸向他的背：“你傻呀！楚兰姐姐就要生小宝宝了，怎么能和我们一起玩呢？”

　　“为什么要生小宝宝了就不可以？”绍信认真地向卢仙姿发问。

　　卢仙姿愣了一下：“因为楚兰姐姐是大人了呀！大人怎么会喜欢跟我们一起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