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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季 姜(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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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忧心地望向外头,转回来时,两眼含泪:“夫人……”
姿势端正地跪坐在席上,青丝披散,面无血色,眼眶中蓄满盈盈泪光。听到宫女的声音,燕氏木然转过头来,望着宫女两眼空洞无神:“走了?”声音极轻,有气无力。宫女点头。撑着燕氏脊背的最后一根脊柱好像顷刻崩断,整个人虚弱地倒下。
“夫人!”宫女匆忙将她扶起。
燕氏在转眼间泪流满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紧紧抓住宫女的衣袂,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的稻草。
“夫人、夫人,冷静些。夫人还是过去看看情况如何吧。”宫女握着她的手安慰。这时又走过来一个宫女,两人齐力架起燕氏,往外走。
燕氏扭过脸,宫女不停地推着她:“夫人、夫人!”燕氏不情愿地睁开眼,任由宫女搀着她拉她进殿。外室一切都很正常,案台、坐席、屏风,一切都整齐有序。宫女搀扶着她向内室,燕氏一步也不肯迈开,却在两名宫女的推动下不由自主地前进。
染血的落在地面上的锦被、撕裂的帐子、丝织物的碎片、打碎的镜面、倾倒的几案、榻边的裸体——燕氏在一段时间里甚至不敢呼吸,克制着几乎要冲破喉咙而出的尖叫。把什么声音都压下,只剩下惊惧的眼泪轰然溢出。
一位宫女离开了燕氏冲向躺倒在榻下的躯体,小心翼翼地靠近,雪白的臂膀颤抖着,宫女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向燕氏点了点头。燕氏赶紧跑过来:“元夫人……”
宫女把落在她身边的锦被捡起,递给燕氏,燕氏拿起锦被覆盖在她的身上。
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抬起一只手,拉住盖在身上的被子。然后埋头在被子下,一言不发。
从隔壁回到燕氏寝室的宫女走到正在出神的燕氏面前,低头行礼。燕氏木然坐在席上,一看见宫女回来,赶紧问:“她怎样了?”
“安顿好了。但那位夫人始终不说话。”宫女又说:“夫人,我看见她流血了,是不是要去请太医?”
燕氏惊慌地流着泪:“可是没有主上的命令啊。”
“孕妇见血是很危险的事,如果置之不理,怕会出大差错。”
“河南王派人来了吗?河南王不会不知道她在宫中,怎么不派人问讯呢?”宫女看着惶然不知所措的主人,默然不应。燕氏又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河南王派了人来,我又该怎样说呢?他一定会对我兴师问罪的。静德皇后回来了,又要怎么对她交代?”燕氏越说越急,越急越哭。
又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进来:“夫人,主上召元夫人!”
燕氏怔住了。在宫女等待答复的目视中,缓缓开口:“好——去请元夫人。”
在下方的宫女蹙眉:“夫人……不为元夫人辞了吗?”
“是主上要召见,我如何为她辞谢呢?”宫女没有再说话,向燕氏领了命令出去。
一只牛犊拉着一辆小车在道路上冲冲撞撞,艳妆女子在小车上拉着缰绳笑得花枝乱颤,不时还回首看一眼皇帝高洋和他身后的人群。高洋坐在案前,宫女在侧不断地给他斟酒,脸上带着笑意,似也愉快轻松。
元楚兰被侍卫推搡着到高洋面前。高洋眯起眼,打量着元楚兰好像从未见过她。元楚兰别过头,手指攥在藏青的裙上,发白。
牛车向着高洋直跑过来,在高洋面前停下,车上的女子跳了下来:“陛下,妾做得可好?”
高洋对她点头以示赞许,转而问元楚兰道:“你不妨也来试一试?”元楚兰忙摇头不止,高洋不容她拒绝,让侍卫将她推上车。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元楚兰扳着车沿,哭嚎着向高洋哀求。
高洋大笑道:“何必如此慌张?朕何时说要你的命?”说着竟然从侍卫的手中拿起一根长鞭,往牛臀抽打,险些甩到元楚兰。牛犊一声嘶嚎,飞了狂一样奔跑起来。元楚兰吓得把整个人缩在小小的车里,不管牛车怎样颠簸,双手始终紧紧抓住车沿。牛车的颠簸震得她浑身难受,说不出哪里痛,头昏目眩肠胃里翻腾不已,她真希望自己彻底陷入昏迷。
“停了停了!”元楚兰被人从牛车上拉起来时自己全然没有感觉,侍卫扶着她时,她站着,侍卫手一松,她立刻坐倒在地上。下意识地拿手摸着腹部,好像确认肚子里的胎儿还在,然后哇一声痛哭。
元楚兰哭泣的样子让高洋十分不屑,指着她对旁边的侍官说:“冯文洛,赏给你们了。”
冯文洛是高洋还是太原公的时候的家奴,如今主人富贵了,那一群太原公府的旧奴仆也跟着鸡犬升天,蒙受高洋宠信。元楚兰掩面哭泣,不知有没有听到高洋的命令。冯文洛为难了,看看元楚兰,又看看高洋:“陛下,这、这奴才实在不敢接受。”
他顾忌的是河南王。高洋扬起手上的鞭子抽打地面,骂了一句鲜卑话,对侍卫中一个身材突出高大的胡人说:“去,这个女人,现在是你的了。”
不敢抗命的侍卫犹犹豫豫地走过去拉元楚兰,元楚兰死命挣动双手,两脚用力地踩在地面,反抗他的拉扯。侍卫虽然在拉扯,但没有直接强行将她拖走。高洋怒了,大骂道:“连一个女人都治不了吗?现在就把她给朕办了!”
高洋的手里还握着鞭子,侍卫斜眼偷看他拿着鞭子的手,迟疑了一小下,大掌一提用力把元楚兰推倒。元楚兰伏在地上哭泣,双手撑在地面向前爬行。她的脚腕突然被扣住,元楚兰踹着那只手却踹不掉,扑倒在地上只是哭泣不再做任何挣扎。
湿润的视线中一张白皙秀丽的脸逐渐清晰,发现那个人来到了自己面前蹲下,姣好的五官在眼里愈见清晰,尤其是凝结着忧愁的眉目。元楚兰失去力量的双臂忽然举了起来,抓住他衣袖中的手臂:“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