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11、莹 娥（三）

　　长恭静静走过房门口，踌躇了几趟，在案前作画的孝珩还是未抬头。长恭这才步入门中，唤了声“二哥”，孝珩放下了画笔，请他在对面坐下。

　　“静德皇后一直不肯接见我，明日我将与夫人亲自到宫门等待她接见。”长恭开门见山地说，同时留心着孝珩的神情。

　　孝珩一如既往的平静，提笔在画中不足之处略加勾勒，嘴上风轻云淡地答了声：“好啊。”

　　长恭突然觉得心底凉凉的，孝珩悠闲自得地勾勒着他的图画，似乎无意再与他交谈。长恭忍住没有把他的画一把撕裂，压抑着起伏的情绪问：“二哥，你说，静德皇后明日会见我吗？”

　　孝珩侧首：“不知。不过，长恭你要觐见静德宫，是否应先报呈静德皇后？”

　　长恭咬住嘴唇，内心挣扎了一阵，还是抗不过孝珩的自如，站起来作揖：“多谢二哥提醒。”言罢转身而去，背后的孝珩握笔未动，凝神听着他的脚步渐远，沉重地搁笔。

　　在宫墙下徘徊良久，长恭遥遥望着宫门方向，又只有一声叹息。听到杂沓的马蹄声，长恭急忙往墙下躲避。侍卫接连从面前经过，为一辆马车开道。长恭急忙侧首，还是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那是四殿下”，马车便停了下来，车里的人掀起车帘，向他看来：“长恭，何故在此徘徊？”

　　“六叔……”长恭郁郁低头。

　　常山王高演望着他想了一下，喊道：“过来。”长恭走到他马车前，高演掀开帘，侧身一旁。长恭会意，爬上了车。高演叮嘱：“别出声。”长恭连连点头。进了宫门长恭就下了车，高演拉住他道：“主上在凉风堂议事。若有需要，去找可靠之人。”待高演走远后，长恭虽有犹疑，还是向通往永巷的一处偏门跑去。

　　突然闪出的人影令长恭猛然止步，本能地将手伸到身侧一摸却发现没有带剑，于是警觉地盯着对方。“刘桃枝。”长恭微微放松，仍然不敢懈怠。

　　刘桃枝向他行礼，面无表情：“四殿下意欲何往？”

　　“我正要去拜见太子。”长恭不常说谎，刘桃枝身后数十名表情冷漠的侍卫更让他紧张万分，终于说出了一句流利的话语，脸上却早已憋得绯红。

　　刘桃枝并没有对他异样的神情作出什么反应，只是淡然道：“太子随主上正在凉风堂。”

　　长恭一愣：“看来我需等到一段时间了。我先去见延宗吧。”刘桃枝颔首，侧身。长恭从他们身旁走过，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他们应该没有人跟来，但长恭还是不敢往静德宫去，转而向延宗住处的方向走。

　　低矮的灌木丛后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依然警惕的长恭控制着脚步，悄悄走到树丛前，伸手一捞，就提起一个小女娃娃，吓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长恭赶紧松手，女孩拉扯着衣襟，很难受的样子。长恭见状，帮她把后衣领整理好。女孩这时抬头，好奇地看着长恭，澄澈的眸子露着惊奇，然后眯起来，甜甜地笑着。

　　被她看得脸红，长恭转过了脸，问：“你是什么人？”

　　女孩露出比刚才更惊讶的表情：“是哥哥——你是太子哥哥的哥哥吗？”她讲话的时候像卷着舌头，发音很好听，可是很难懂。长恭用了一点时间分析她的问题，然后点头。女孩拍着手道：“我差点把你认错了，不过你比太子哥哥高啊。”长恭对她一笑，转身要走了。

　　“哥哥，”女孩拉住他，“我在和绍德捉迷藏。”等到长恭低头看她，女孩才接着说：“我迷路了。”

　　长恭耐心地问：“你要去什么地方？”其实宫里那么多的嫔妃，就算女孩说的出她母亲是哪个、住在哪里，长恭也未必就知道。

　　“找我姑姑，她是皇后。”

　　皇后寝宫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女孩立刻抛开了长恭向宫殿飞奔过去。长恭看着她跑进宫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苦涩，正待离开，听见高绍德的声音在远处叫：“孝瓘哥哥！”长恭回头，高绍德已经向他奔来，拉住他进了宫殿。

　　“绍德，要叫‘长恭哥哥’。”皇后李祖娥坐在上首，她的下首坐着两个贵妇，似是她娘家的嫂子，见到长恭都微微点头，并没有问候。长恭向李皇后行了礼，也只是向她们点点头，不出声。席上的崔氏道：“四殿下，这回可多谢你送难胜来。”难胜，想来就是那女孩的名字了。

　　长恭浅笑道：“举手之劳。”李难胜依偎在母亲身边，依旧笑着看他。

　　“四郎可是来见静德皇后？”皇后问。

　　长恭此时却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他应该去见静德皇后的，他挂念着她，可是——“如果知道她安好，不去也无妨。”他猜想皇帝高洋已经知道自己进了宫，刘桃枝或其他的什么人也一定在某个角落监视着他。何况静德皇后真的会想见到他吗？自己对静德皇后而言本就无足轻重，假若正如太子高殷所言，静德皇后出了什么事，她更不会愿意被自己看到。

　　“那么，你还是去看看她吧。”皇后的口吻古怪，无奈，一丝不屑。

　　长恭的心被她一句话提了起来：“静德皇后——”

　　“我也许久未与她见面了。不过，她大概不太好，还有那位孝静帝的公主。”皇后双眉微颦。

　　长恭匆匆步出皇后殿，一路跑向静德宫。静德宫越来越近，长恭的心愈发悬紧。气喘吁吁地停在紧闭的宫门前，长恭顾不得匀过来呼吸，走到宫门前，抬手一推，宫门缓缓打开。

　　庭院中的宫女纷纷抬头，惊疑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见到长恭，又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一切似乎都没有异样——长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方才一路跑来，腿软得几乎要瘫坐下来。

　　“四殿下？”“长恭……”

　　长恭勉强抬起头，向静德皇后展露笑容。静德皇后的眼睛瞬间湿了，跑过来扶住了长恭：“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