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23、祖 猗（六）

　　天保七年五月五日，午时，长广王高湛妃胡氏在晋阳王邸生下一子。同一天的辰时，长广王妾李氏在邺城生下一子。因李氏之子为庶出，便将胡妃所生之子作为长子，李氏之子视为次子。其后，为胡氏所生之子命名高纬，将李氏之子命名高绰。在邺城的卢妃听到胡妃产子的消息，打算携绍信、弘节一起前往晋阳，要为长广王子满月祝贺。

　　“长广王一日得二子，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呢。”王妃捧着一盆花，若有所思：“孝珩，你可羡慕？”孝珩放下书，摇了摇头：“这种福分是求不来的，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王妃苦笑着：“家里怪冷清的。你去和曜璎在一起，或者再纳个妾吧，免得到时怪我耽误了你。”孝珩心里有些说不上的苦楚，淡淡一笑：“你多虑了。”王妃含笑低头拨弄着枝叶。

　　皇帝高洋时常在邺城四处走动，没有事先通报就驾临某个大臣家。他突然驾临乐安公元昂家时，主人元昂不在，家中只有元昂的母亲和妻子李祖猗，李祖猗无奈，战战兢兢出迎。高洋早已管自己四处游览一番，不过元昂的家和一般勋贵之家也没有什么不同，对高洋来说很是无趣，李祖猗匆匆赶来，在一处廊下遇见了皇帝高洋。

　　“参见皇帝陛下。”高洋跨步上前，亲自搀扶起李祖猗。李祖猗悄悄收回手，拘束地向路旁移去。

　　高洋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李祖猗勉强一笑，然而高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天气炎热，高洋抬手扇了扇：“这府中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夫人是否还吝惜赠朕一碗酪浆？”李祖猗忙道：“陛下这边请。”

　　“往哪里去？”

　　“自然是往客厅去。”

　　高洋摇头：“拣个凉爽的去处，朕正闷得慌。”李祖猗想了有一会儿：“妾家中没有什么纳凉的好去处，凉爽些的屋子，也就一间，因在庭前种植了不少竹子，风要凉些。陛下若不嫌弃，请随妾来。”李祖猗很仔细地站到高洋身侧为他指路。

　　她抬起手时，雪白的腕上露出一排珠子，石榴一样的颜色。高洋瞥了几眼：“那是何物？”李祖猗一愣，反应过来高洋问的是她腕上的珠链，便脱下来递给高洋。是褐色的玉，虽然在李祖猗的手上戴了有一会儿，放到高洋的手心里还是凉凉的。

　　这种玉对民间也许稀罕，但宫中有不少。链子的款式也极寻常，不过中间的一块玉雕刻成了小小的佛像，这佛像的式样和技法，高洋可以肯定自己曾经见过。高洋把珠链放回李祖猗的掌心：“朕记得，静德皇后似乎也有这件东西。”

　　李祖猗笑道：“这是四殿下所赠，他大概也送了一串给静德皇后。”

　　“四殿下？”高洋的眼睛眯了起来，李祖猗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什么，但高洋的神情她看得分明，寒意一阵一阵袭上后背。高洋冷冷问：“你和高长恭居然有往来，他为什么送你礼物？”

　　李祖猗忙跪下：“请陛下恕罪，妾擅自答应做他的义母……”

　　“你说你是他的姨母？他是什么东西，他也配？”高洋突然把李祖猗按倒在地，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喘不了气的李祖猗很快涨红了脸，艰难地哀求：“妾、妾知错了……陛下……”

　　高洋怔怔松了手，笨拙地去擦拭她通红的脸颊上的泪水，李祖猗捂着颈部不敢让他触碰，当高洋的手伸过来时偏了一下头，知道自己躲不开。高洋的眼前模模糊糊晃过她挂着眼泪的面容，头脑里渐渐混沌，曾经的情景和眼前的光景交织，再也分不清这一切是什么。

　　“陛下、陛下！”

　　孝琬和长恭回到河间王府，崔妃正有客人在。到了大堂上，两人和客人见过了礼，便只坐在一旁听崔妃和他叙旧。来人是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身材颀长，容貌疏朗，崔妃唤他作“叔叔”。

　　“今日叨扰王爷、王妃了，这就告辞。”

　　崔妃挽留道：“叔叔不嫌弃的话，在我家用过膳再走吧。”

　　“明日就要离开邺城，趁天未黑还想去拜访一下乐安公府上，不便久留。只能辜负王妃的美意了。”

　　崔妃点头，才要开口命人送客，婢女忽然进来禀报，崔家仆人神色匆忙地进来：“王爷、王妃。郎主，皇帝驾幸乐安公府上，此时还没有走。”

　　“皇帝驾幸乐安公府？”孝琬和长恭同时问出。长恭忧心地和孝琬对视了一眼。听到他们的声音，客人也感觉到了一丝古怪，看了过来。孝琬解释：“主上经常一时起兴就去某个大臣家里——”孝琬不再往下说，客人仍一脸莫名其妙。崔妃觉得难以启齿，笑了笑搪塞他疑问的眼神。孝琬笑了笑：“乐安公夫人是皇后的姐姐，应该无妨。”

　　“皇后的姐姐又怎样？静德皇后都——”长恭哽咽着住了口，孝琬冷眼看着长恭，气得拂袖而去。

　　面对突然落泪的长恭，客人更加疑惑，但他明白了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忙向崔妃告辞：“我需得去看看，告辞。”

　　“崔公子，我同你一起去！”客人回头看，长恭急匆匆从大堂中追出来。

　　皇帝高洋还没有走，长恭他们等在外面不敢惊动。过了不久，里面听到了嚷声，几名侍卫开道，高洋从府中走出来了。长恭远远站在街对面，高洋走出门口目光正好与他相对。长恭一惊，幸好高洋似乎没有发现他，骑上了一头大象。长恭正要松一口气，高洋忽然转了过来，一甩手，一串珠链砸在长恭脸上。

　　“四殿下……”长恭捧着珠链，呆呆站立了好久。那位男子不再等他，先行进去。长恭收起珠链，默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