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60、长 广（六）

　　和士开才被召回邺城不久，是长广王高湛向皇帝提出的请求。高湛握着棋子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有人说，邺城中有天子气。”和士开一喜，丢了棋子跪在高湛面前大行叩拜之礼，高湛搀他起来：“你这是何意？”

　　“天子不在邺城，邺城中却有天子气。这偌大邺城，除了王爷，还有什么人可以号称‘天子’呢？这是天意，社稷终归王爷手中。”

　　高湛忧郁地摇了摇头：“士开此言若是传了出去，不是将我送往死路吗？我正犹豫，此事该怎样向主上禀报。”

　　和士开思忖道：“臣有一一石二鸟之计。殿下有那样的雄心，光等又怎么够呢？即使给殿下等到了，殿下是否想过，在殿下的这条路上，还有一颗绊脚石。”

　　“阻碍太多了。高演，高百年，高殷——怕只怕济南一死，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墙那头响起了吵闹声，和士开好奇地举头探望。是斛律金的儿子、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皇帝高演命他代替高湛的亲信库狄伏连做领军，让库狄伏连离开邺城去做幽州刺史。这显然是为了遏制高湛而作出的任命，所以高湛就留着库狄伏连不放他走，也不让斛律羡工作。斛律羡正是为了这件事来求见，但高湛已经把他晾在外面一整个上午，连一杯酪浆也不给他上。和士开劝道：“殿下，还是见见斛律将军吧。”

　　高湛的目光流露着鄙夷：“士开，去告诉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高归彦从厕所出来，竟然看到一人等候在外：“河南王？竟然让河南王等候在此，河南王何不出声催促呢？”遇到这样的事，毕竟还是难堪。

　　孝瑜摆了摆手：“我不是为如厕而来，是有大事，要与平秦王商量的。”高归彦一听，连忙要走，孝瑜拽住他的胳膊：“我知道平秦王与赵郡王一样都提防我，此时我确实是为平秦王而来，何不听我一言？”

　　“河南王，你关心国家大事，还是应去问主上。我无可奉告。”高归彦手臂上用力，要将孝瑜的手挣开，僵持不下。

　　“我要说的事，绝对于你有利。”反正一时也不可能摆脱他，高归彦放松了手。他不用力，孝瑜也松开了手：“平秦王可听说了，邺城有天子气的事？”

　　“有所耳闻。”今日有人把这件事报告了高演，高归彦也在侧。

　　“平秦王以为，这个‘天子’是何人？”高归彦沉默。他所能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手握重权的长广王高湛。如果现在皇帝驾崩了，谁最有可能当上皇帝？当然是太子高百年，可是马上，又会上演一场去年夺权的戏码，结局，恐怕也还如去年一样。高归彦打量着前面的人。如果是赵郡王高睿，他可以直接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但此时站在这里的，是长广王高湛的死党。从高归彦的神色，孝瑜大略能猜出他在想些什么：“是济南王，邺城中那个被废的天子。”

　　“哦。”一个字，显示他有所保留。

　　孝瑜冷笑：“平秦王怎么不想想，当日的托孤重臣，为何只剩下了你一个？”因为他临阵倒戈，因为他出卖了盟友，高归彦当然知道。杨愔等人的死，高殷的被废，他都脱不了责任。“万一济南王复位——”一定不会放过他。

　　“河南王为我出谋划策，你得到的好处是什么？”

　　“我的收获，就是长广王可以逃过一劫。你也不用担心，这对你没有害处。保下长广王，你可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笔账，怎么算，高归彦都是赚：“河南王怎么不自己去主上面前说？”

　　“平秦王是明知故问吧。我去说，岂不是适得其反？”

　　“邺城的天子，陛下难道忘了济南王？济南王虽然失势，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借废帝的名义发难。”高归彦跪下道：“请陛下决断，济南不死，后患无穷。”

　　高演沉默着寻思良久：“平秦王，去邺城，将济南秘密接到晋阳。不可让太后知晓。”高演虽然答应过太后不杀济南王高殷，但济南王的存在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跃入他脑海的是高湛而不是高殷。他并不会因为高归彦的话排除对高湛的怀疑，他知道高归彦一心要他杀高殷的原因。无论高殷还是高湛，对他们父子都是一个威胁，只是眼下，他还奈何高湛不得。

　　“主上派高归彦向我索要济南王了，我该怎样做呢？”高湛会完客，走回与上洛王高思宗之子高元海玩乐饮宴的厅中。高演派来接济南王高殷的平秦王高归彦先来知会他。

　　高元海一愣：“殿下有什么可忧虑的呢？皇太后一切安好，主上是至孝之人，皇太后在一日，殿下必不会有不测。”

　　高湛斟了一杯酒：“高元海，这样简单的问题，我需要拿来问你吗？你说太后在一日，本王就不会有不测，难道如今你没有看见济南王活得不久了吗？”

　　高元海懵了，原来高湛是别有所指：“殿下，殿下容我回去，给我一夜时间，必会给殿下想出办法。”

　　“不必回去想。请入后堂。夜漏尽时，把你的答案给我。”

　　夜漏未尽，高湛走到了后堂外头。高元海衣带未解，在屋中来来去去走了不知多少回。高湛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把高元海吓了一跳。高湛淡淡问：“你的应对之策。”

　　“我想了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用。”高湛坐在席上，等着他说话。高元海咳了一声：“殿下可以效仿梁孝王故事，赶赴晋阳，先入见太后求哀，再向主上陈情，放弃兵权，至死不干朝政，这样必能保殿下安全无虞。这是上策。”见高湛表情不屑，高元海又赶紧说出第二策：“殿下可上表主上，就说不想因权位太盛惹众人非议，请求外放齐、青二州为刺史，从此不问外事，也可保全殿下。这是中策。”

　　高湛喝了一杯冷却的酪浆：“还有一策呢？”

　　高元海唯唯诺诺：“恐怕一说出来，就要招致灭顶之灾。”

　　“说啊。”高湛不耐烦地催道。

　　“济南，文宣世嫡，继承皇位是理所应当，主上却利用太后之令叔夺侄嫡。殿下不妨召集文武百官，公示主上要执拿济南王的诏书，捉斛律羡，斩高归彦，拥立济南，号令天下。殿下师出有名，讨伐叛逆，必能有所成。”高湛唇边的碗离了嘴角，见到他的笑意，高元海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