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75、河 南（一）

　　冀州刺史、平秦王高归彦据冀州而叛，皇帝高湛遣大司马段韶、司空娄睿平定了高归彦的叛乱，高归彦并其子孙二十人斩首弃市。高湛下令将高归彦其余家人赐给被高归彦谗害而死的清河王高岳家为奴，并追赠高岳为太师。

　　孝琬本来在大堂等着，觉得无聊便四处走走，走着走着，竟然就发现了躲在某处屋子里的孝珩。孝琬推开门：“让客人在外头等着，自己躲在这里作画，这就是二哥的待客之道吗？”

　　知道他进来孝珩也没有停笔：“孝琬你把自己当客人了吗？”这句是实话，孝琬“嘿嘿”笑了几声，不管在大哥那里、长恭那里、绍信那边，还是这里，孝琬都像在自己家一样来去随意。

　　孝琬走到他身边看他画的是什么，见到时不禁吃惊地张口：“是九叔？”

　　“是父亲。”孝珩的眼里闪过一道光，没有落在孝琬的视线里。

　　孝琬细看了一番，要说是他们的父亲高澄，也说得通，因为皇帝高湛和他们的父亲就是有那么像。上色还没有结束，孝珩搁了笔休息一下。孝琬拿起画，眼里万分惊喜：“画的真像。二哥，把这幅画送我。”孝琬提要求的时候很少带语气词，因为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得到是理所当然。也确实，除了孝瑜和延宗，很少有人会拒绝他的要求。

　　这一次孝珩没有很快回答，他眯眼看了一会儿，才勉强说：“可以。”他觉得画的不是很好，所以不太愿意示人，更不要说送人。孝珩虽然常常说不要苛求完美，他却是个对自己要求一点也不放松的人。

　　画里的高澄身穿兖服，头戴十二旒冕，所以孝琬才会认为这是高湛，毕竟真正的高澄是没有这样穿戴过的。至于脸有多像，孝琬也说不清，因为他不大记得父亲的样子了，约莫知道和九叔高湛相似。“二哥怎么突然想到画父皇的像？”孝琬问。

　　“从齐州回来，看到主上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在第一次见到坐在帝位上的高湛时，孝珩忽然萌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知道他们都有，可是不能说出来。“若不是这幅画，你我恐怕都将父亲的容貌遗忘得差不多了吧。”其实这幅画又有多像呢？孝珩自己也说不清楚，画的是父亲高澄，还是九叔高湛。

　　孝琬拉住他：“快点更衣吧，这下再不入宫，就赶不上了。”皇帝高湛正在晋阳，陈朝使者到邺城，留守邺城的河南王孝瑜主持了迎接陈朝使者的宴席。

　　南朝和北朝的每次互派使者，少不得清谈辩论，比试诗赋文采。北人好武，对舞文弄墨这类事知之甚少，为了不在南朝使者面前丢面子，过去文襄皇帝高澄每每要组织起一批国中最有才名的人士和南朝使者会面，但依旧负多胜少。孝瑜、孝珩、长恭的开府中收集了不少精通玄学、文学、声乐和绘画的奇人异士，孝瑜觉得现在就是把他们摆上台面的最好时机。

　　年纪不大却颇有才名的房彦询发表完言论，饮了一杯酒而后落座，掌声一片，陈朝使者江总也面露赞许的笑容。房彦询曾经是广宁王府的幕僚，现在已在朝中为官，和孝珩仍然是亲密好友。房彦询是齐州人，孝珩在任齐州刺史时，聘用他的弟弟房彦谦为主簿。孝珩十分赏识房彦谦的才能，此番孝珩回京，房彦谦也跟随来到了邺城，可惜他的品级太低，不能上殿参加宴会。

　　“使君，你们看惯了汉舞风雅，这回本王为诸位准备了几支胡舞，不妨换换口味？”孝瑜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命舞者入殿。

　　江总捻须微笑，对舞者的舞蹈时不时点头表示肯定，可是眼中始终没有流露欣赏的意思。孝瑜当然看得到他的眼神，只是无可奈何。几位舞姬离场，陈使中忽有人道：“河南王殿下，素闻北人男子亦善舞，殿下风雅，想必也精于此道，不知肯否赏脸，让我等见识一二？”

　　在齐国，男子舞蹈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即使对南方的风俗没有绝对的了解，从一众陈朝来使的神情也可以看得出，这无疑是在奚落孝瑜。孝瑜代替高湛主持宴会，奚落孝瑜，巴掌便直接打在齐国国君的脸上。孝琬怒上心头，正要站起来理论，被孝瑜瞪了回去。

　　“让各位使君见笑了，孝瑜不擅舞蹈。不过孝瑜的棋艺尚可，愿与诸位在宴后对弈一局。”对弈是平等的，而且孝瑜有把握能赢，这样也挽回了颜面。

　　陈朝使者虽然答应，但面露失望之色。此时江总说道：“河南王不肯赐教，实在遗憾。但我等是真心想要开开眼界的，难道要让我等抱憾吗？”

　　“你们的要求可真不低。”孝琬没好脸色地说：“那些舞者是干嘛的，要河南王亲自给你们跳？”

　　陈朝使者们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架势明显是不肯放弃的。这时齐国方面一位青年站立起来：“河南王是这场宴会的主持者，不便下场。小王倒有心想要露几手，不过小王更擅长奏笛，能否让小王为诸位试奏一曲？”

　　一位使者正要开口，被江总示意保持安静。江总问：“阁下是？”

　　“见笑了。这是我次弟，我大齐的广宁王。”孝瑜向孝珩颔首。

　　孝珩道：“想必不会辱没了各位。”

　　陈朝众人没有异议，江总却开口说：“虽然身在江南，对广宁王也有所耳闻。我们正带来一名女子善弹琵琶，愿与广宁王合奏，不知广宁王可允许？”琵琶是胡人乐器，虽然也有向南方流传，但在南方并不普及，能弹琵琶的人也少。

　　“愿求一见。”

　　江总向侍候的女官低声说了几句，女官走出宫殿，过了片刻，女官重新走进了殿中。众人举目看，在女官后头姗姗而来的，是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紫衣紫裙，颜色淡得近乎白，翠绿腰带，始终低着头，像在望自己裙边掀腾的波浪。向众人行了礼，宫女搬来胡床她坐下，方才抬头，第一眼，就望向那个手持笛子等待的男子。

　　她的目光射来的刹那，孝珩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笑笑：“请姑娘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