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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河 南(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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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玉生盘石。宝剑出龙渊。帝王临朝服。秉此威百蛮。历刀不见贵。杂糅刀刃间。”嘈杂鼓掌声中高湛随意拍了两下手,这不代表他不认同长恭的歌声,相反他很欣赏,不过在对自己的真实看法作出表达这上面,他一向有所保留。长恭侧首,脸微红。
高湛吁了口气,有点热,但他的脸通红却是喝酒喝的。和士开悄悄走到他身边说了几句,搀着高湛起来。众人歌饮正酣,高湛的离去也没有引起太大反响,身后又听到有人唱“高楼一何峻,迢迢峻而安”。
“就在这里吧,有风的地方,舒服。”高湛阻止了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和士开。和士开抬了一下头,好像有什么话,然而没有说。
胡皇后斜倚榻上,小小的高俨躺在她旁边睡着。胡皇后握着一柄扇子,耐心地给他扇风。高俨六岁,但比同龄的孩子大了一圈儿,几乎和大他两岁的哥哥高纬一样高,并且更胖,这都是胡皇后太过宠他的缘故。长到这么大,还是每餐必要看着他吃,如果不是高俨拒绝,胡皇后甚至会亲手喂他吃。胡皇后和长子高纬关系疏远,也成了她异常溺爱高纬的一个原因。
因为高俨可能还没有深睡,坐在胡床上的卢妃一直不敢出声讲话。“皇后、河南王妃,昭阳殿派人来说,河南王喝醉了,请王妃过去一下。”女官走入内来。
胡皇后和卢妃同时看了过去,带着狐疑的眼光。卢妃道:“河间王他们不是都在吗?何必要我过去?”她不大情愿,她和这个丈夫没有什么感情可言,高孝瑜从一开始就讨厌她,现在她也懒得看高孝瑜一眼。
“姐姐,去看看吧。”胡皇后提醒道。高孝瑜和卢妃不合,胡皇后很清楚,但他们俩都是好面子怕被人议论的,在人前总是扮演成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卢妃也被胡皇后一言点醒,起来道别。
女官在前头引路,发觉路况不对的卢妃问:“不是在昭阳殿吗?这是去往何处?”
“河南王醉了,主上已命人带他下去休息,这正是要去河南王休憩的地方呢。”卢妃没有再问,不管女官带她去哪儿,她没有什么可怕的,这里是永巷,这里面的人没有理由也没有人有胆量对她不利。
女官推开了殿门,但只请卢妃进去,不再领路。卢妃诧异地朝里头张望,殿中垂着不知几千几万重纱帘,站在门口向里除了一片交织的绚丽色彩外什么也看不见。女官一再邀请,卢妃抬脚走了进去,她身后的殿门立刻关上了。
孝瑜不在这里,卢妃知道,有人把她引到这里,是别有用心的。卢妃如往昔一样镇定,她没有喊,只是在重重帷幕间游走,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找到答案。她提高了警惕,坠在裙幅上的玉佩被她紧紧捏在手里。
一双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手,从卢妃的身后伸出来,隔着一层纱幕,把卢妃搂住。卢妃抬起了握着玉佩的手:“什么人?”
对方没有回答,卢妃也没有砸下去。卢妃知道身后的人喝多了酒,他把全身的重量向卢妃压来,没撑住的卢妃踉跄跌倒,紧抱着她的人和她一起倒地,隔在他们中间的纱幕也坠落。
卢妃抬不起手去拉开盖在自己头上的纱幕,两瓣凉凉的嘴唇已经贴上她的唇。卢妃大概能知道是谁,但不是很肯定。她放开了手中的玉佩。
揭开的纱幕里钻进一颗脑袋,他细细端详着卢妃的面容,带着玩味的笑意。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就在前面,鼻尖甚至能触碰到他的鼻尖,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高湛来回抚摸着她的脸,他的手滚烫。卢妃知道他只有在喝过酒之后,身上才会是烫的,而平时的他,却是冰凉。
“孝瑜一点也不聪明。他说他爱美人,为什么家里有这样的大美人,却不会好好珍惜呢?”这是高湛的心里话,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高湛认为孝瑜就是爱浪费,爱追求得不到的东西,想要得到的远远超出自己需要的,而他,比孝瑜懂得珍惜。
卢妃双手扣在高湛的肩上,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不明所以的高湛愣了一下,也不管那么多,搂住了卢妃的腰,拼命把头埋进她的胸前。
窗户一开,本站在远处的女孩立刻躲到树后。窗里面的少年轻抿唇角,忍着笑意:“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树后的少女留心听着,一知半解,禁不住扬起了笑容。
“大哥,你在吵什么?”坐在案前由写字已经变为涂鸦的男孩听得一头雾水,表达抗议般吼道。高弘节回头看着他浅笑,有所留恋地望了一眼那棵树,离开窗户。
“郎君,夫人回来了。”比高弘节反应更快的是那些弟弟妹妹,眼睛闪起了精光,只等着高弘节走出去。
走到门口,高弘节忽然又回头:“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人,可会向父亲告状哦。”弟妹们立刻泄气地趴下去。高弘节是家里唯一的嫡子,弟妹们大多还未到正式入学的年纪,他自告奋勇担起了他们的启蒙教育。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庶出的弟弟妹妹,在家里根本没有地位,他若不把他们带在身边照顾,他们非但得不到教育,只能跟下人混在一起。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愿意为这种“琐事”操劳的父亲,也没有一个善良宽容的嫡母。
太子宫中,冯子琮、胡长粲与广宁王孝珩各踞一席,冯、胡二人均为胡皇后亲戚,但两人为官名声都不错,现在被委任负责东宫诸事。孝珩和他们不熟,今日在太子宫中相遇也属偶然,但彼此印象不差。
“主上近期越来越离不开和士开,无论在朝议事,或是在内宴赏,都有和士开在场。”
冯子琮不屑道:“和士开对主上说:‘古代的帝王如今都成了灰土,尧舜和桀纣又有什么不一样?陛下应该趁年少力壮,尽情享乐,为所欲为,痛快一日可比活上千年爽快。陛下把国事托付给大臣,还怕他们办不好吗?何必约束自己呢?’主上还深以为是,照此下去,恐怕大权尽落和士开之手。王爷乃高祖亲孙、世宗之子,难道要放任和士开狐假虎威?”冯子琮与胡长粲也都是和士开这句话的得益者,但他们似乎并不领情。
孝珩神色凝重:“和士开一言,可抵我等千言。除了放任其自流,我又可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