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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百 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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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黄花讲完话孝珩只是沉默,沉默得令穆轻霄几乎熬不住要伺机夺门而逃。孝珩看着那个小女孩,她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在陌生男子的注视下也没有半分畏惧。半晌,孝珩问:“你来告诉我这些,想要什么回报?”
穆黄花看了母亲一眼:“殿下,我和娘无处安身,想求殿下,赐给我们一个安栖之地。”
“如此而已?”
黄花笑了笑:“广宁王殿下,黄花想和您的子女一起学习,可以吗?”女孩的目光小心翼翼,写着期待:“小女一直在内心仰慕殿下的才艺,殿下,可以教我吗?”
这个小姑娘,有些可爱,又有些可怕。凝重的脸色悬起母女俩的心。孝珩缓缓笑了出来:“我没有子女。我可以,把你当做女儿教养。可是,无论要当我的女儿还是我的学生,都不轻松。”没有半分迟疑,黄花连连点着头。
许久未见到孝珩的高纬看到他的时候挂起了喜悦的笑容,忽然又忆起冯子琮的叮嘱,收起笑脸,郑重地向孝珩问候:“我已听闻了河南王的噩耗,兄长想必还在为此事困扰,希望你节哀。”
“多谢太子挂念。”孝珩笑得很轻松,无论发生什么事,高纬都没有看到他表现出有压力,这种从容令高纬在心底羡慕不已。
“等我写完这些字,王兄弹琵琶给我听吧。”孝珩点头算作答应,本来懒懒散散的高纬立刻投入到学习中。孝珩喜欢笛子,其次是琴,但高纬喜欢胡琵琶,孝珩的琵琶技艺尚可,反正高纬喜欢。高纬的乳母陆令萱在帐外窥视,大概是想看看高纬学习的情况,孝珩的忧郁神色引起了她的怀疑。
在廊下道了别,转身便望见陆令萱从房子另一头走过来,高纬已回了屋内,孝珩站在了廊下。陆令萱远远对他笑了:“广宁王,这么久不见,今日又走得好早。”
“近日事务缠身,才致不能入宫来拜见太子和郡君。”
陆令萱叹气:“河南王的年纪轻轻,这样去了真叫人可惜。王爷大概不知,河南王经常出入禁中,他容貌俊朗,倜傥风流,永巷里不知有多少怀春宫女私心爱慕呢。想不到出了那样意外的事情,大家都惋惜不已。”陆令萱瞄了一眼孝珩略现出忧郁的脸:“王爷的样子,忧心忡忡啊。生死之事并非人力所能掌控,王爷,顺其自然吧。”
孝珩点了点头:“郡君所言甚是。”言毕,似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陆令萱把握住他短暂的失神:“王爷——似另有所虑?”
“不……”孝珩掩饰地笑道,轻轻摇首。陆令萱紧捉住孝珩的眼光,让他无可回避。孝珩无奈道:“死者已矣,我忧虑的,是生者啊。”孝珩望向高纬所在的房屋,眼中的忧愁不言而喻。
陆令萱的心头受到重重一击:“难道说,太子……王爷,请王爷务必如实相告。”高纬是陆令萱倾注了全部心血养育的,更是她和儿子未来的寄托,她要确保高纬的地位万无一失。
孝珩苦笑:“郡君的要求,让我很是为难。太子年幼,什么都要依赖郡君。郡君,请千万当心吧。”
孝珩转身欲走,陆令萱突然拦在他面前,孝珩转向另一个方向,陆令萱又挡在前头。陆令萱哭诉道:“我抚育太子多年,太子比我亲生儿子还亲哪。现在明知他有难,我却不能为他排解,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广宁王可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眼看陆令萱就要跪在他面前,孝珩连忙扶住她:“郡君所言我都能理解。可是郡君也要理解小王的为难啊。《论语》言‘子为父隐’,而长嫂如母,我如何担负的起不孝不义之名?”孝珩惶然掩口,惊慌地躲开陆令萱的目光。
“王爷!王爷是说,是河南王妃要对太子不利吗?”
“不,也不是。郡君莫要为难小王了。”孝珩踌躇一番:“郡君若有疑问,请去向皇后询问吧。小王能告诉郡君的,只有这么多了。”孝珩急急忙忙告别了陆令萱离开太子宫。
前不久胡皇后向皇帝高湛提出改易太子,她想要把宠爱的幼子高俨推上继承人之位,陆令萱当然知道。孝珩所忧虑的事,她猜十有八九也就是这件事,高俨是高纬眼前巨大的障碍。胡皇后突然向皇帝提出这个要求,竟然是卢妃在背后唆使的吗?陆令萱认为这么解释起来更合情合理,比起胡皇后,卢妃才像是有那个头脑和野心的,也唯有卢妃的话,能令胡皇后听信。
胡皇后给高俨夹了一块肉,抬头看了看,问:“河南王妃还没有到吗?”
陆令萱诧异道:“皇后,还邀请了河南王妃吗?”
胡皇后点头,本不想理会,可陆令萱的笑容让她觉得极不舒服:“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陆令萱流露出为难的神色,胡皇后不高兴了,撂下筷子:“有话快说。”
“奴婢听说,卢妃颇得陛下欢心,还说,等将来生了儿子,要陛下立她的孩子为太子呢。”胡皇后骤然拉下脸,陆令萱故作不知:“其实这只是男女帷幄间的戏言罢了,奴婢只是诧异,废立太子与中宫这等国家大事,竟然被卢妃视作玩笑。皇后的胸襟,毕竟不是我这种奴婢能比的,卢妃与皇后一家姊妹,皇后又怎么会为这种无谓的事情介怀呢?殿下——奴婢该死,是奴婢多嘴了。”陆令萱惶恐地离席下跪。
染着鲜艳的颜色的指甲崩折,宫女们看到胡皇后的神情,大气也不敢出,陆令萱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胡皇后忽然笑了,如带刺的蔷薇般冷艳:“她想生儿子吗?”胡皇后看着陆令萱:“你不该死,你怎么会该死呢?这顿饭,我也不想吃了,咱们走吧。”紧跟在皇后身后,宫女抱起了高俨追去。
倚在床上的胡皇后看了看宫女为自己修好的指甲,从外间进来一个男子。胡皇后瞟过一眼:“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和士开讨好地笑着,过来跪在她脚边:“陛下留我。我可是好不容易从陛下那儿抽身过来的。”
“哼,他现在有了卢妃又有了李夫人,你在他面前还能风光多久?”
“臣的荣光全都仰仗皇后与二位皇子,卢妃、李夫人来与臣争宠又如何?只要皇后的心里有臣,臣就会一直都这么风光。”和士开轻握胡皇后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痕。
胡皇后顺势抓住了和士开的衣襟,牵到自己眼前:“你说,你的荣光全部是仰仗我与我儿子的,可是现在,我和我儿子的地位马上就要不保,那么你的风光,也就该到头了。卢妃要和陛下生下他们的儿子了,等陛下立了她的儿子作太子,这永巷中,哪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所?你和士开,又该何去何从?姐姐啊姐姐,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斩草不除根,和士开的心里始终留着一个疙瘩。虽然高孝瑜与卢妃交恶,但毕竟是夫妻,谁又知道卢妃会不会来咬自己一口?和士开是最接近和了解高湛的人,高湛不在意女人,即使是现在受他宠爱的卢妃,他还是有把握,能将卢妃从高湛身边拔除:“那就请皇后准许,让臣为皇后排忧解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