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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兰 陵(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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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珩的偏房吴姬新诞下一名女婴,虽是女儿,孝珩也疼爱有加,时时抱在怀里耍弄。王妃自从吴姬来到后,情绪大受影响,这回孝珩得了长女,她却是一连十数日闭门不出,今天因长恭好像为什么重要的事来访,才踏出房门。孝珩只管自己逗女儿没有睬她,她也只是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长恭看着孝珩逗弄女儿的情态,心里也不知不觉间充满温暖。孝珩的心情他很能理解,当初他也像这样一刻也不舍松手地抱着解忧。多年来孝珩未纳一妾,王妃却一直没有生育,好不容易见孝珩纳了吴姬,大家都企盼吴姬能为孝珩生下一儿半女。
长恭的妻子郑妃已被确诊不可能再孕,长恭虽然偶尔宿于别处,也没有正式纳妾。和王妃不同,郑妃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一直鼓励长恭纳妾,可她越是如此,长恭越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做,何况郑妃的不幸,正是来源于自己。
长恭认为反正自己还年轻,传宗接代的事不急。而且有解忧一个“女儿”,他也觉得很满足。只是逐渐长大的解忧性格越发沉闷,完全违背了他为她起这个名字的初衷,让长恭很伤脑筋。
“抱歉,小侄女满月、百日的时候都来不了,今日先来看看。”周人果然负约与突厥联手,派军驻于邙山,意在洛阳,皇帝派遣斛律光与长恭领兵救洛阳。
孝珩笑道:“我就在邺城,等你的捷报。”长恭微微笑了一下,每一次出征前所有的人都会说类似的话,他从未作出肯定的回答,哪怕只是客套。他觉得对这种话作出肯定的答复的话,就像是许给了人一个承诺。而战争是胜负难料的,如若失败,会令他觉得愧于面对别人。孝珩问:“你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吧?”
“嗯。”长恭看了他一眼,稍有一点差异,不过对孝珩似乎什么都能知道已经习以为常:“时间仓促,不能一一去道别。但是那里却是非去不可的。”
“妙胜寺?”长恭点头而已。孝珩道:“你不去静德宫,却去妙胜寺?”长恭怔住了。孝珩接着说:“妙胜寺去得太频繁了,教人知晓不好。”
长恭颔首:“主上不在邺城。”孝珩不说什么,长恭便趁机告辞。
王妃从席上站了起来,听到孝珩在她身后叫:“怎么不多坐会儿?”
“我以为,你看不见我呢。”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王妃还是坐下了。孝珩仿佛觉得好笑,微笑看着她。王妃便觉不自在起来,扭过头。
孝珩抱着女儿走到她身后:“你来抱抱啊。”王妃不理不睬,抱着婴儿的孝珩手肘轻轻顶了她的后背一下:“将来她也是要叫你作母亲的,为何如此冷漠呢?”背对着孝珩,王妃的眼泪滚滚而下。只是她转过了身来,将婴儿小心地自孝珩怀中接过去。
她不像别的婴儿一样嗜睡,东张西望,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当王妃的容颜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新奇地盯住王妃看了好一会儿,嘻嘻笑出声。长得水灵灵的,像极了一个吴越女儿。
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王妃对自己说。王妃探出身把她轻轻放回孝珩的手里,站了起来。孝珩抬起头,王妃俯视着他们,自己也未察觉地,泛起略带惆怅的笑容。孝珩心里的沉重也被她的这一个笑容化解,笑着拉住了王妃裙子示意她坐,王妃却摇了摇头。
周兵在洛阳城周围筑土山、挖地道,但洛阳城内亦是精兵良将,周人围攻整整一个月,竟然还未能将洛阳攻下。周人领军的齐公宇文宪、达奚武、王雄都非等闲之辈,人数甚众。斛律光、长恭所带领的援军与洛阳城守军联系不上,对周军的各项情况也尚不了解,不敢贸然进攻,驻军观望。
“洛阳危急,我想让你去解洛阳之围,可是突厥在北部为患,若无人镇守,恐怕——该如何是好呢?”高湛这个时候只恨父兄不多给他一个段韶,不,一个还不够,要越多越好。
段韶道:“请让臣率军去洛阳。”高湛面有难色,不言语。段韶再开口道:“突厥屡在我边境滋事,其实只是疥癣一般的小病。而西边欲与我齐国争雄的宇文周,才是腹心之患。陛下,请降诏。”突厥骚扰齐境,不过是为了掳掠财富和人口,而周人才是抱有灭齐的野心的劲敌。这次周人东进的时机,突厥不断在北边挑衅,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分散齐军的兵力。
高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朕也正是如此认为的。”
段韶心喜:“臣立刻点兵出发。”
段韶火急火燎地出了殿,高湛笑着对和士开说:“我也想去洛阳。”和士开眼中露出惊奇的神色,高湛解释:“周人兵强马壮,此次倾力进攻洛阳,使洛阳陷于危难。朕虽然不会领兵作战,但朕是一国之君,朕亲自前往洛阳,必可以壮我军气势。而且,段韶、斛律光皆在,不会令我有安全之忧。”相反,地近突厥又没有他们镇守的晋阳,才是危险所在。
“那晋阳该怎么办?让平阳王留守晋阳?”和士开和平阳王高淹本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上次在邺宫昭阳殿,高淹偏偏不知好歹得罪了他,让和士开很不愉快。
高湛当然知道和士开的心思:“让平阳王、冯翊王留守晋阳。朕再给你个恩典,你不必与朕同行,给你三天时间,把你想要做的事情做了,再来找朕吧。”
“想要做的事情?”和士开忙道:“谢陛下。”平阳王高淹是高湛现存最年长的兄长,虽然比起其他的兄弟,他的才能平庸,但凭借其身份在宗室中很有人望。高湛本来就无法再容忍这种事情,现在既然和士开也厌恶他,就成全了和士开也成全自己吧。
高湛亲自驾临洛阳自然不像段韶那样点几千人马就可以走,等一切准备妥帖,已经数日过去。
“你怎会在此?”坐在殿中的和士开不回答平阳王高淹的问题,抬手向他招了招,高淹便走了过去:“和使君,没有随陛下南行吗?”和士开的面前摆着酒菜,摆了一副碗筷,这时他便叫人再上一副。
“臣偶染风寒,主上特许臣迟延两日。”和士开斟了一杯酒,推到高淹那边:“王爷,莫要嫌弃。”
高淹笑了下:“怎敢嫌弃?多谢和使君。”高淹举杯,和士开持杯互相祝酒。高淹喝了酒,看见和士开的酒杯还在手里:“和使君,为何不喝?”和士开没有喝,慢慢地放下了酒杯。高淹一怔:“你……”
和士开不怀好意地笑:“这酒,是主上为平阳王殿下特别准备的,臣怎么敢僭越呢?”
“你……”愤怒地指着和士开的高淹突然倒下去,痛苦地抽搐。看着他不动了,和士开赶忙离开。
一个人慢慢走到门中央,面容俊秀,是冯翊王高润。高淹的尸体躺在殿中,头朝门口趴着,也许,他是想往外逃。门外的人走进来,站在高淹的旁边:“和士开……”剑眉微蹙,紧紧盯着前方的烛火,他几乎忍不住,要把那个人投入火焰中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