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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河 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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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王府里,孝琬坐在崔妃榻前依依不舍地捏捏她怀里婴儿的小脸,捏了一下,不够,再捏一下。崔妃“啪”一声打在他手背上:“你非要把她弄醒不可吗?”
高正礼坐在榻上,本也想去摸摸妹妹的脸,看到母亲如此对待父亲,畏缩地收起手。孝琬笑着拉起他的手按在婴儿的脸上:“自己的妹妹,想摸就摸,有什么关系?”崔妃这下倒没有不让碰,还往前移了一点,让正礼好好看着妹妹。
“爹,”高正礼认真地叫了声,“你是不是快迟到了?”
孝琬不舍地站起来:“爹去晋阳的这段时日,你的学习切不可放松,还要好好照料你母亲和妹妹。”这话孝琬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说了,纵然高正礼在父亲面前一向恭顺得很,也禁不住要觉得烦,快快点了两下头。
“别磨磨蹭蹭了,快走吧。”崔妃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为这种事吃了鞭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从大哥孝瑜死后,崔妃觉得似乎皇帝高湛对他们兄弟几个越来越苛刻。每一次孝琬入宫或者伴驾出行,都让她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就发生河南王遭遇的那种事。
孝琬回身又戳了戳女儿的脸颊,才在崔妃轰赶下走出屋子。
“陛下,时辰到了。”官吏在辇车前禀报,高湛颔首。官吏正待吩咐起行,高湛又问:“可还有什么人没到的?”
“有,王师罗……”话音未落,已经看到王师罗在两名侍卫监督下走来请罪。王师罗走到辇车前方,跪下问候,并无起来的打算,在等待高湛发落。
高湛问:“因何延误了时辰?”
“臣第三子尚幼,臣与他告别时依依不舍臣离去,因此迟至。”
等候许久,不见辇车上的皇帝出声。高湛抬手掩了一下脸:“此次作罢,快上马启程。”向来严苛暴躁的皇帝竟然不兴师问罪,不仅王师罗觉得讶异,周边的诸人也难掩惊奇之色。不问原因,王师罗很珍惜高湛“赐予”的一点开溜的时间,即刻消失在了高湛眼前。
高湛痴痴不知看了一会儿何处,对侍从苦笑道:“我此去晋阳要迁延数十日,仁威在邺城不知该如何想念父亲呢。”仁威是高俨的字,这一趟带了高纬夫妻去晋阳,正是要准备禅位之事。高湛深知高俨对哥哥的不满,认为此番不带他同行更为合适。高湛也不知道这个儿子为什么那么令自己放不下,明明自己很看中他的能耐,不是寻常幼弱无知的小儿。
四月丙子,齐主高湛传位于皇太子高纬,以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大赦,改元天统。
高正礼捧着一封信箭步如飞地一路小跑过。“阿姨……”高正礼止步,陈氏从旁边的道路过来,应该是去某人处拜访。他不太熟悉父亲的妾侍们,只是既然正面遇上了,就打声招呼。
陈氏走路很慢,虽然对着高正礼,眼神却闪烁不定,有些畏惧:“问郎君好。”匆匆掠过正礼手上的信封:“是王爷的信?”
“是。”高正礼把信收在衣袖里。
安静持续了片刻,陈氏尴尬地笑:“奴婢挡了郎君的道了。”立于路侧,为他让路。高正礼道了声谢走过她,走出不几步,回头又看了这个古怪的女人一眼。
崔妃坐在席上读信,高正礼跪在席边,看崔妃折上了信,急切地问:“爹爹信上说什么?可说思念娘亲了?”
崔妃捏着信的手轻轻敲了一下他前额:“你爹说了,叫你好好读书。要是敢调皮,等他回来罚你抄几十遍《孝经》、《荀子》。”
“儿一直遵从爹爹的教训认真读书呢,娘不可以冤枉儿!”高正礼揉着额头一脸委屈地申诉。
吴姬一手抱着瑶琚推开门,愣了一下:“妾不知王爷与房使君在此,恕妾唐突打扰。”吴姬即刻退了一步,拉住门关上。
房彦谦吐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是紧张的情绪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刚刚都停跳了一拍。孝珩把图纸卷上推向他:“就让你那位朋友监工吧。”
“殿下,”房彦谦迟疑问,“是否不合适?殿下对他并不相熟。”
孝珩一笑:“彦谦的朋友,我亦不当做外人。”
房彦谦感激地看着孝珩:“是!”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在下一定不辜负王爷的信任。不过殿下,现在真得非修墓不可了吗?”如果说王妃真的病得快死了,一向说是和她伉俪情深的孝珩脸上不见一点哀伤之色。
孝珩摇摇头:“一年两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彦谦,你兄长的病况如何?”房彦谦的哥哥房彦询曾是孝珩最亲密的友人,也是孝珩僚属中的第一人,但今年以来身体素质急速下降,频频染病,这一两个月来已经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了。
“广宁王向我借走了杨子华。祖孝征,你可知道这件事?”高湛有些纳闷。才回到邺城,胡皇后就替广宁王向他提出这个请求,不过一个画家而已,高湛没有拒绝。
祖珽点了点头:“广宁王在修墓,他自己还亲自在墓室画画呢,借杨子华想必也为了这件事。”
“修墓?”孝珩还活得好好的,想必是为了他的王妃。高湛笑了笑:“广宁王真有心。不如广宁王先把自己想要的谥号拟好,来日他一死,我便照颁下去。他一定想得个‘文’字。”
这个玩笑可不有趣。祖珽接着道:“广宁王如今一门心思扑在身后事上。他与微臣提起,一定要将此墓修得豪华无匹,将来他跟王妃在其中可好好享福。”孝珩当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但祖珽知道这话可以使高湛高兴。
果然,高湛虽然只笑了一声,神色却十分轻松:“由他去吧。”
“说到谥号,臣一直有件事未明。”高湛疑惑的目光投来,祖珽道:“文宣残忍暴虐,何得称‘文’?又非创业之君,何得称‘祖’?若文宣为祖,陛下万岁之后,当何所称?”高洋谥文宣,庙号显祖。
高湛凝视他半晌,忽然莞尔:“你说的好。”虽从未将此事系挂心上,祖珽提出来一说,高湛果真觉得万分不爽。祖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高洋当年因他偷窃之癖呼他为“老贼”,祖珽心中必然不愉快。他找高湛讲,也是找对了人。高湛和祖珽一样,对高洋存在着一万分不满。
十一月,改谥献武皇帝为神武皇帝,庙号高祖,献明皇后为武明皇后。十二月,齐改谥文宣皇帝为景烈皇帝,庙号威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