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11、河 间（八）

　　高湛一边听和士开汇报在河间王府的情景，一边掩口咳嗽不止。等和士开说完，高湛朝他招招手，唤到自己身边：“朕也料想得到，河间王得了那样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交与。”

　　“陛下，”高湛在沉思，和士开轻声唤他，“臣觉得，河间王有古怪。”高湛侧目，和士开的言外之意，也正是他心中所虑。和士开继续讲：“臣在河间王府，偶见庭中众多草人，问询得知，河间王常在家中射草人。河间王一直以来为了河南王之死怨恨太上皇，那草人，恐怕正是代表您呢。”

　　高湛微微一笑：“正是河间王的作风。”

　　“陛下可还记得，周军围晋阳之时——陛下让人为河间王送去兜鍪，河间王却道‘我又不是老妇，何须着这种东西？’河间王此语，莫不是在暗讽陛下与诸王吗？河间王眼高于顶，气焰嚣张，放任他如此，将来怕是陛下也拿捏不住。”高湛目中寒光掠过。

　　“陛下可曾听说‘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鸣’？”高湛望着祖珽，未答，“民间曾经流传这样的歌谣。‘河南’、‘河北’，不是谓指河间吗？‘金鸡鸣’，高孝琬要树金鸡而宣赦。”宣赦典礼上树金鸡，是一种礼仪制度，而宣赦，是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民谣常被认为具有预示的作用，高澄死前民间就传唱“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祖珽素好搜集民间歌谣，其本身也通晓阴阳占候之术，高湛觉得他的推理尤为可信。

　　“不少人都曾亲眼目睹河间王所藏舍利，陛下想要，河间王就矢口否认有此宝贝。河间王为何要私据舍利？”和士开作出颇为疑惑的样子。

　　此时又一阵瘙痒上了喉咙，高湛咳了几声，掩口道：“让人去搜，朕要确认一下，河间王究竟是否有此宝物。”

　　和士开窃喜：“是。”

　　“慢。”高湛的袖子离了脸，叫住了和士开：“让兰陵王去。”和士开怔怔地抬头，祖珽也看到，高湛似有所思地稍稍偏着头，不经意地流露一抹奇特笑意。

　　披坚执锐的士兵旁若无人地闯入河间王府，孝琬闻讯赶到大堂，长恭一望见他，立刻侧过脸去。在长恭的旁边，站着神色倨傲的和士开。孝琬未理和士开，径自向长恭走去：“这是何意？”

　　长恭就怕他问自己，而他偏偏来问：“太上皇让你献出佛牙。孝琬，拿出来吧，免动干戈。”长恭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孝琬。

　　孝琬冷笑着向和士开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才没有什么佛牙。”高湛越是想要，他越不愿意给，何况是用这样的手段强取豪夺。

　　和士开笑着回应：“不急。有与没有，搜上一搜便知。”言毕向长恭使了个眼色，长恭却默然不应。和士开于是吩咐士兵：“搜。”

　　“慢！”孝琬喊住即将动手的士兵，“我河间王府，岂是随随便便哪条野狗都可以在这里放肆的？谁敢动手！”一声怒喝，河间王府众多侍卫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和士开眼睛一瞪：“河间王，胆子不小啊。太上皇的诏书在此，你也敢违抗吗？”和士开高举诏书，孝琬面不改色，冷冷盯着他。和士开把诏书举到长恭面前：“兰陵王打算如何向陛下复命？”

　　长恭从他的手里拿走诏书，握在手上不动。和士开和孝琬同时都在看他，看得长恭浑身难受。他不知道高湛是何意，竟要他来淌这浑水，自己的兄弟，怎能与孝琬撕破脸？何况此时同与他站在一起的，是他们的仇人和士开！“搜。”一个字，让孝琬怒目相视，让和士开洋洋得意。

　　孝琬无可奈何。毕竟河间王府的侍卫，不会是长恭手下数千精兵的对手。孝琬怒目瞪了他半晌：“你眼睛瞎了吗？”声音不响，长恭觉得颇为刺耳。孝琬竟什么也不说，拂袖而去。

　　在绘着高澄容颜的画像前，孝琬跪地，连叩首三次。背后脚步嘈杂，孝琬回头，和士开站在对面，眼睛盯着画像。孝琬的眼睛发红，还分明湿润着，和士开好似很得意般，扬了扬手，带着手下又走出去。

　　□□、刀枪、幡布，长恭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越堆越多的物品。和士开走到中庭，一见庭中物件，赶忙走来。长恭问道：“不是搜的佛牙吗？寻这些出来做什么？别理杂物，快找佛牙。”

　　“兰陵王，”和士开阻止要去传令的士兵，“河间王府何以有这么多的兵器？”弯腰捡起一块幡布，分明不是齐国的军旗。和士开把幡丢在长恭面前：“兰陵王想包庇高孝琬？”

　　“和使君，我如何做事不需要你来教。”长恭愤然还口。和士开的表情倏忽一丝惊讶，高长恭竟然也会这样当众顶撞他，实在让人料想不到。但长恭迅即闭口，好像从不曾说过话，脸上满是懊悔的神情。

　　和士开“呵呵”干笑几声：“兰陵王还是在一边休息吧，接下来的事，士开来做便可。放心，士开不会抢了您的功劳。”长恭张口欲言，忽然像是一块骨头哽住了喉，一个“你”字在咽喉里堵了半天，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带着怒意，颓然坐倒。

　　孝琬是在七八名士兵握着槊监督下走到了大堂。他望了长恭一眼，看着和士开不言不语。和士开向士兵吩咐召集河间王府中的其他人，然后笑吟吟地指着地面上的东西问孝琬：“河间王作何解释？”

　　“兵器而已，谁家王府中没有？若不是天底下有许多的小人，若是天下太平，自然就不需要这种东西。”孝琬说话时斜了一眼和士开，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话是冲着他去的。

　　和士开按捺着怒气：“不打紧。恐怕要委屈殿下几日，请移驾大牢，等查清了其中虚实，再给殿下一个回复。”

　　孝琬冷眼盯着他：“你是什么人？敢来查本王？”停顿了一下：“去给本王禀报，我要见九叔。”

　　“殿下想认罪的话，向我从实交代便可——”

　　“你是太上皇吗？”孝琬反问。和士开面色一僵，孝琬道：“见了九叔，我自会向他说明。若是你在此，别怪我无话可说。还是，你想对本王动刑？”

　　和士开沉默了半晌，嘴角一撇：“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