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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段 韶(六) ...

  •   和士开最近病倒,可能是太累了,便有几日不再入宫议事,只是在家中休息。可是事无巨细还是要一一奏报到他的家里。

      “郎主,胡长咸求见。”和士开穿着燕居常服,瞥了一眼丢在案边的一堆废纸,里面夹杂着几份奏折,有一份是陇东王胡长仁的,胡长仁被贬为齐州刺史后很不心甘,三番两次上疏为自己辩解,不过,这些奏疏一份也没有到皇帝和太后的面前。

      胡长咸是胡长仁的弟弟,容貌肖似乃兄,不过圆润一些。胡家的人,除了胡长粲,都不是和士开看得上眼的人物。胡长咸在和士开面前好像局促不安地左扭右扭,倒不开口说话。和士开看了一会儿奏章,抬起头问:“贵客登门,不会是为了探在下的病来的吧?”

      胡长咸尴尬地笑了笑:“有件事实难以启齿……”声音渐渐低了,他的头也渐渐垂下去:“在下的兄长长仁,不识时务。和使君心胸宽广不治他的罪,反而让他到齐州静思己过,他不但不反省己身,还……派人意欲来谋刺和使君您。”

      和士开愣了一下,昨天夜里府里抓住了一个挖墙的“毛贼”,只当一般的贼打了一顿丢到官府去了,想不到竟有这么大来头。胡长仁不愧是胡长仁,竟然能想出这么笨的办法。和士开冷笑,掷笔:“此事我自会禀报主上处理。郎君放心,郎君揭发有功,不会牵累了你。”

      胡长咸连连道谢,然后忙不迭地逃出了和士开的书房。站在书房外的庭院,从袖子里拿出汗巾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竟然满头大汗。心里向兄长不停地说抱歉,他估计兄长这次是难逃一劫了。可是,事情做到这地步,他也要为一家妻儿老小着想,不能因为兄长的愚蠢莽撞枉送了一家子。

      这时竟然发生了太白食昴的天象,解星象的徐之才说昴星宿代表赵地,看来身为赵州刺史的胡长粲要遭灾,不久赵州刺史胡长粲中风死去。而几乎同时,齐州刺史胡长仁也被赐死。

      胡太后为兄弟的死正伤心,一听说和士开来见她,立刻从席上跳起来:“喊他进来。”她怒不可遏,并非是寻常柔媚的口吻。

      和士开还没走到,就听见胡太后远远瞪着他开始数落:“我知道我兄弟不成器,他不成器我就把他远远丢出邺城去,天下大权都归和士开你一个人的了,你竟然忘恩负义去杀我哥哥!你对得起我吗?”

      太后随手抓起了案上的酒杯和果子接连丢了过来,和士开急忙闪避,还是让一只果子磕在了头上:“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案上没有东西可丢了,胡太后气呼呼地坐下,正眼也不瞧和士开。和士开屏退了宫女,走到胡太后的身后跪在她的席上:“杀陇东王是祖孝征怂恿臣的!太后的情义臣怎么敢忘记?臣是为了太后、为了陛下、为大局着想,臣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苦衷?”胡太后冷笑,刚刚哭停的眼泪又从眼睛里流出来,“先帝推心置腹待你,你都可以秽乱后宫、擅权弄政来报答他,你何尝念过他一丝半毫恩德?哀家何物?怎敢企求你和使君的回报?”

      和士开忍着怒气。她的心里看得如此明白,确实有些意想不到。然而女人聪明归聪明,都容易感情用事,尤其是胡太后这样孤独的少妇。

      “太后怎么可以如此看待臣呢?”和士开气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太后扪心自问,臣何曾有个对不起太后的举动?臣一心一意服侍太后,做的都是太后想让我去做的事,此次的事若太后发一言阻止,臣何以忍痛夺陇东王的性命?臣为何如此心狠,太后难道不知?非是臣有私心、臣不念太后与主上的恩宠。是陇东王!陇东王决意与臣拼个你死我活,连刺客都派出来了!今日若活着的是陇东王,在这里见太后的就不会是臣!臣一生,都只为了要保护太后、保护主上和琅邪王,臣若死了,敢问谁可以代替臣守护太后,又有谁可以像臣一样对太后尽心竭力、不求回报?”

      胡太后擦着眼泪,仍然不肯回头。和士开磕头:“太后真的要臣为陇东王殉葬,臣绝无二话,即刻就到庭前领死!”和士开牵住了胡太后的衣摆,伤心欲绝:“臣、舍不得太后啊。”

      假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却不能不动心:“今日留着你的狗命——留着你的狗命,做哀家的狗,为哀家办事,死而后已!”

      “那和士开认了不少干儿子。别看是干儿子,那可比亲儿子还亲呐。前阵子和士开病着,大夫说:‘这病别的药没效,只能用黄龙汤。’和士开为难了,谁能喝得下那‘黄龙汤’呢?和士开的某个干儿子倒干脆,说:‘这没有什么不好喝的,且对您的病绝对有效,我来喝一碗给您看。’一大碗,一口就喝下去了。和士开见人家这么作践自己来捧他,也不好不接受,才勉强喝了一碗‘黄龙汤’。”

      话音未落,引发了一阵哄堂大笑。啃着西瓜的琅邪王高俨不解:“什么是‘黄龙汤’?真有这么好用?”

      延宗离他最近,扯了扯他的袖子,神秘兮兮地说:“‘黄龙汤’,就是屎尿汤。”话还没说完,自己又捧着肚子笑得全身的肉都抖个不停。

      这句话把高俨恶心到了,刚咬进嘴巴里的西瓜全投吐到了盘子里:“王兄,你也不会恶心到自己?”延宗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捧着肚子接着笑,看来之前只是笑累了休息一会儿。高俨蹙蹙眉毛,问冯子琮:“那是得的什么病?以后诸位可千万别染上那晦气的毛病。”

      冯子琮摇了摇头,他笑得没有延宗那么夸张,但依然很明显,是笑到说不出话了。

      冯子琮是高纬、高俨兄弟的姨父,和士开初掌政权时就把他外放为郑州刺史。做这事的时候还是元文遥、赵郡王高睿与和士开一起合计好的,冯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是外戚中颇受高湛重用的一位,在朝政方面也一直很活跃,他们怕他凭借外戚的身份干涉朝政。拔除了冯子琮这颗眼中钉之后,就开始了和士开与赵郡王高睿的对决。

      冯子琮托了些关系,终于被调回邺城。他倒是想去依附和士开,可是和士开认为此人不安分,不领他的情。冯子琮自觉无趣,就又投到了高俨这边。高俨不跟他计较太多,冯子琮是他姨父,从他小的时候就经常陪伴在他身边,他有一定的学识,不过高俨欣赏他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冯子琮和他一样看不惯和士开。高俨仿佛觉得,只要是看不惯和士开的,都是他高俨的朋友。

      年底高纬下诏改回二伯高洋的谥号文宣,庙号显祖。高纬充分认识了父亲的心胸狭隘,也可以想像当年将二伯改谥的行为一定又缘于高湛某种突发的不满情绪,从他接触的人们的言行间可以看出人们对高湛的不甚满意,高纬认为有必要为二伯高洋正名,毕竟齐国是高洋挣下的,这样也可以改善人们因为自己是高湛的儿子而先入为主形成的不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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