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42、段 韶（九）

　　灵雀还是跟以往一样热情，一看见父亲就扑上去。长恭一手抱着灵雀，走到大堂里。郑妃默默跟在后面，一面想着万一长恭问起来，该说解忧去哪里了。灵雀趴在长恭肩头，看着郑妃凝着愁的眉头，转了回去。

　　王玪华行动不方便，没有到门口去迎接，坐在大堂里打着酪浆：“郎主。”手撑案站起来，从长恭手里下来的灵雀跑向她。

　　郑妃把一碗酪浆端给他，长恭接过酪浆笑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讲，郑妃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长恭静静想了片刻，又什么都没说，喝下酪浆。

　　解忧一直把脑袋搁在帘子外面，每座山都是一座陵墓，自神武帝高欢以下，包括她的祖父、叔伯，都葬在这一片山陵。这里更加有许多其他贵族的坟墓，也有元魏皇族的陵墓。忽然伸来一只手掀开她旁边的帘子，高正礼向外探望：“这里是济南王的墓。”

　　闻言，解忧举目。济南王，她的父母经常带她去妙胜寺拜祭这个人，听说是在妙胜寺出家的叔祖母昭信皇后的儿子，去世的时候很年轻。他的墓是众多陵墓中较新的一座，可是莫名的显得荒凉，几株草木在风中晃荡。

　　“昭信皇后和济南王妃偶尔会来给他扫墓，如今大概是许久没有人来了。”高正礼向侍卫吩咐：“把剩下的，都给济南王吧。”侍卫应了，几个人提着两只大木筐走向济南王的墓。此行他们拜祭了祖父文襄皇帝高澄、父亲河间王孝琬的墓，还派人去祭拜了伯父河南王孝瑜。

　　解忧看着他们取出祭品，焚香，点火。她转头向正礼：“济南王妃是等行尼姑吗？”

　　“是啊。”

　　“她也在这里吗？”

　　正礼思索了很久：“似乎没有，因为她已经出家了，不能再作为济南王妃入葬。”正礼叹息：“济南王孤零零一个人葬在这里，不知有无人陪葬。”他的母亲改嫁，也不能陪伴父亲同葬，不过静德皇后托人择了冥配与他合葬，而且，还有殉葬的姬妾——是他的五叔延宗亲自动手，杀死了那个陈阿姨。

　　解忧突然吐了一口气：“真可怜。”

　　边境的短暂安定只是一种假象，齐军刚刚撤回，周军马上又开始新一轮的备战。斛律光先请行，而后，当边关再传军情的时候，段韶也请缨出征。

　　“平原王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要出征？”郑妃从婢女的手里取了腰带，勒在长恭腰间。

　　长恭怅然想了一会儿：“现在还离不了他。”没头没尾，郑妃抬头看了一眼，长恭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长恭幽幽叹了口气，他劝过段韶，段韶说的是不甘默默无闻地老死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多做一点事，长恭心想段韶是还不放心把一切都交给自己。

　　“不知还能不能在王夫人产前赶回来。”长恭低头看着郑妃整理他的腰带，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今日他有些古怪，郑妃这么想着，而长恭，也觉察着郑妃的异常。

　　直到把长恭送出门口，郑妃没来由得，觉得一下子轻松了。出乎意料的是，长恭猛然回头：“解忧呢？”郑妃一时没答上来。长恭接着道：“我回来这几天就没见到她，我一直想问你。”

　　长恭竟然问起解忧，郑妃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当王玪华和其他的姬妾一个一个怀孕生子，自己这个王妃和解忧在长恭的眼里似乎越来越无足轻重。兴许长恭从来没有冷落过自己，可有时候，长恭可以几天不跟解忧讲一句话，看在郑妃的眼里比长恭冷落了自己还难受。

　　郑妃的眼里泛光，长恭疑惑得拧起眉头。郑妃吸气：“她跟正礼，去给河间王扫墓了。”

　　“哦。”长恭顿了一下，又问：“是解忧不乖吗？”不然，郑妃不应该这样怕他问。

　　郑妃连忙摇头：“没有。解忧很听话。”长恭凝视着她，半晌，唇角轻抿，似笑非笑。郑妃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但他知道自己在说谎话，究竟是在意或者不在意？

　　“我有点想她。”长恭笑了一下，可是那一笑，勉强得有点像苦笑，在别人的眼里，这句话就像是为了安慰郑妃而说出来的。长恭自己也发觉了，低头片刻，再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而去。

　　段韶竟有点怕风，面甲罩住了脸，坐在马鞍上腰杆笔直，昂首眺远方，比长恭去他家拜访看到他时似乎要精神很多。然而长恭还是不免担心得多看了几眼，段韶不知何时就发现了：“我既然向主上请缨，必会量力而为的。”长恭笑了一下，别过头。

　　齐军驻守的姚襄城已经被周军所困，周军在姚襄城的南面修筑了一座新城，一面濒河，地势险要，城墙牢固。先要解决的，是救助姚襄城中的齐军。

　　周军的大营就在不远的地方，长恭带着三千士兵，举着旗帜。发现了他们的周军在观望，不知齐军是什么意图，也不敢贸然出兵。齐军派人偷偷渡河潜入姚襄城，现在就是要引开周军的注意，让渡河的人顺利完成任务。

　　周军派出了约莫四五千人的队伍，试探性地向齐军晃荡着的地方走来。周军也并没有太接近，和齐军一样，装作例行巡逻。对面的齐军突然调转方向，骑兵队伍像一支离弦的箭迅速扎向他们的队伍。一阵慌乱，周军立刻准备迎战。

　　扫开了几名小兵，似乎周军的将领正在试图向长恭靠近。此次并非真正开战，长恭正想躲，忽然一片黑色的军衣印在眼睛里，敌众我寡的形势不容乐观，长恭举枪，和周边骑兵一齐厮杀。而马下的双方步兵也已经展开交锋。

　　敌方的将领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见两名亲卫骑兵被他刺下马，长恭立刻引马上前。对方的力气很大，兵器相交震得长恭双臂发麻。长恭最不喜遇上这样一身蛮力的对手。他一边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边灵巧地回击，伤了他的手背。这次的任务本来不是和周军拼命，他无心恋战，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想着段韶的叮嘱，应该赶快回去，为明日的真正开战养精蓄锐。见对方缠斗不放，长恭趁着绕到对方马后的时机，一提枪，扎进对方坐骑的臀部，待他好不容易稳住马，长恭已然带领剩下的齐军远远逃离。

　　周军追了一阵，杀了近百个被甩在队末的步兵，恐是诱敌之计，没有穷追。

　　长恭领着军队，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段韶在后方压阵，长恭在等待攻击的指令。此时周军的营中已经有了动静，发觉了齐军的行动，他们正在急忙备战，只是不知道城中的守军准备得如何，城中有多少人、多少战力，他们也不甚清楚。

　　鼓声起。长恭举槊指天，两翼的齐军发出震天吼声，向刚刚集结完毕的周军涌过去，犹如一阵声势浩大可以席卷战场的巨浪。姚襄城内，遥遥传出相呼应的鼓声。周军顾不上茫然，阵势大乱，前方的周军迎战正面攻击的齐军，后方和姚襄城里冲出来的齐军胡乱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