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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琅 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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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书侍御史王子宜跪坐席上,琅邪王高俨脸色铁青令他连喘气都唯恐太大声。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是高俨在开府中最亲近的人,这个时候面面相觑,然后高舍洛直起身作揖道:“殿下。和士开离间殿下兄弟,使殿下被主上猜忌疏远,若非和士开,殿下何以被迁居宫外?”
有人牵头,刘辟强也大胆了起来:“和士开骄横恣纵,上欺天子,下欺百姓。先帝驾崩以来,殿下备受和士开压迫欺凌,殿下还要再忍气吞声吗?”他们都是凭借高俨才能在朝中风光的,一旦高俨被打发离了邺城,他们这些往日已与和士开结下宿怨的人再难再朝廷立足。
高俨靠着几思索了一会儿:“去把冯子琮、安德王找来。”
曹育容舞姿翩然,高纬怀中的琵琶越拨越欢畅,曹育容飞快地旋转,黄紫相间的绸带交相映出绚丽色彩。那团炫目的色彩离高纬越来越近,最后一转,亭亭落在在高纬身边,轻轻挡住琵琶弦:“主上的琵琶固然弹得好,今日妾不要主上伴奏了。”曹育容抱着琵琶走下台阶,一个纤瘦少女从门外款款走入,曹育容把琵琶塞到她的怀里,耳语几句,少女含笑点了点头,脸颊酡红,似蔷薇带露。
少女坐在席上,捏着拨片试了试弦,拨片和手指停留在琵琶两端,显然随时准备好开始演奏。曹育容左脚轻轻一踏,舞起,乐声同时也起。琵琶技艺很是纯熟,与曹育容的舞蹈合作得亲密无间,高纬满意地颔首。
“陛下。”韩凤站在门外,高纬抬手,让歌舞停下。韩凤方才踏入门槛走来:“咸阳王斛律光与五万大军,已经到了紫陌桥。”
高纬神色大变:“朕不是已经下令遣散了吗?为何会到紫陌桥?”大军驻留紫陌桥,就是驻留在自己家门外了。高纬不由恐惧:“斛律光为何不听朕的?”斛律光位高权重,高纬没有什么可以与他抗衡,他是不是想同高俨联手废了自己?
韩凤道:“咸阳王驻留在紫陌桥,等陛下颁下赏赐慰劳。”
案上美酒美食被一齐扫下:“朕不需要他来教!”高纬气得跳起来,指着韩凤:“让斛律光来见朕,他一个人,一个人!一兵一卒都不许带进城!斛律光一离开军队,就让那些士兵滚!”
曹朱娘偷偷看着姐姐,曹育容向她摇了摇头。高纬平素内向寡言,从没见过高纬发这么大的火。看着高纬拂袖而去,曹育容向曹朱娘摇了摇手,曹朱娘站起来要离开,又想起手中的琵琶,把琵琶放在了案上,才悄悄退出殿外。
琵琶声?曹朱娘循着声音走,绕了不少路,总算见到了弹琵琶的人:“冯小怜?”她的声音一响,琵琶声骤然停止。冯小怜把拨插在弦上,站起来,好像没看到她一样,抱着琵琶转过身。曹朱娘拦在她面前:“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不弹琵琶了呢,是自觉在我和义父面前班门弄斧,躲到这儿练来了?”
冯小怜瞪了她一眼,不说话。这里明明宫女们待的地方,真是想不到曹朱娘会跑到这儿来。曹朱娘呵呵笑着:“别白费力气了,凭你这脑子,一百年也学不好!”小怜张开嘴巴吐了几个字,没出声音,大概是“要你管”。
曹朱娘咳嗽两声,忍下气:“你听说了没有?我姐姐,被皇帝宠幸了。以后见着她,你可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夫人’。”
“是。可你是‘夫人’的妹妹,又不是‘夫人’,对你,就没必要客气了吧?”
曹朱娘差点骂出来,又只是耸耸肩:“看你这副嘴脸。别得意,有尊荣姐姐不会一个人独享,总有一天我也会被封为夫人、昭仪。到时候我跟皇帝讨个恩典,让你做我的使女好不好?可别说我不念旧情,我对你呀,关照着呢。”
小怜忽然想到了穆黄花,她的儿子已经当了太子,她是弘德夫人,尊贵无比。最初听说她受到了皇帝恩宠的消息,小怜也眼巴巴盼望着她可以提拔一下自己,等来等去,发觉只是自己空想罢了,她自以为对自己很好的穆姐姐,一旦富贵,就把她抛在脑后。小怜学着曹朱娘的语调说:“看你这副嘴脸,想得到皇帝的垂青,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我还是自个儿努力点,也许能沾点什么贵人的光。”
“你……”小怜不搭理曹朱娘,绕过她快速跑了。
延宗右手执刀,左手提着肉片,镇定地把肉片从一大块羊排上刮离:“等杀了和士开,老子要第一个提他的人头去祭我大哥、四哥。”延宗突然把刀对准对面众人:“你们,谁敢跟老子抢,老子宰了他!”众人慌忙连连点头。延宗把肉片抛进嘴巴里,嚼得津津有味,发出滋滋声,似乎在嚼着和士开的肉一样,露出狰狞的表情。
凶狠的模样连高俨看得都悚然:“姨父,你有何意见?”高俨对冯子琮这个姨父一向亲近,说不上敬重,但他的建议对高俨能起不小的作用。
只是高俨的口气和表情,很明显,他不是找冯子琮商量来的,只是来跟冯子琮讨个计策,和通知冯子琮一声。身为太后的妹夫、皇帝的姨父,却处处受和士开压制,冯子琮早就不堪忍受:“此事须得先请主上的诏书。”
“这么麻烦?”高俨还没叫,延宗先叫了,“那只兔崽子,会下诏书才怪呢。别管他了,咱把和士开抓起来,一刀两断,让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就算皇帝知道了又能如何?人都死了,他还敢把咱们都杀了不成?”
冯子琮扫了他一眼,继续对高俨说话:“此事不难,请交给臣。如若没有主上的诏书,擅杀朝廷重臣,这个罪名降下来,还要连累殿下。”参与的人,包括冯子琮,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但如果有高纬的诏书,杀和士开就是名正言顺,事后高纬无论怎么样辩解,都无法改变他下了这样一份诏书的事实。
高俨点着头,冯子琮说的很有道理,他的皇帝哥哥恐怕整天都在找借口对付他,不能让他得到机会:“既然姨父说此事可行,就请姨父办妥。”冯子琮匆忙告退,留在高俨这里久了,怕人起疑。
“这些文人,真是麻烦得不得了。”延宗抱怨:“他答应得倒爽快,有几分胆量。”延宗向来最欣赏胆大的人。
高俨笑道:“安德哥哥,有些事不能闲麻烦。”虽然高俨也不赞成做事拖拖拉拉,但他明白有时候谨慎是必须的,冯子琮为官多年,对这些官场上的道理,自然比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