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73、青 蛾（二）

　　“皇后被废，就是要立新皇后了；新皇后，当仁不让就是我家侄女儿。”废后的消息一传出，胡太后骄傲地如是说。胡昭仪风头正劲，宠冠后宫，又有太后侄女的这一重身份，安定胡氏的出身，皇后之位没有悬念是她囊中之物。

　　胡太后在宫中设宴，请皇帝与胡昭仪赴会，不想精心筹备一场，皇帝竟然不见踪影，只来了胡昭仪。胡太后先请胡昭仪入座，等了片刻，不见皇帝尾随胡昭仪进来，问：“主上呢？”

　　先前胡太后没问，胡昭仪便没主动说出来，这时回答：“陆姊姊留下他了。”

　　“陆令萱？”莫名其妙，一股怒火从太后的肚子里窜上来，灼烧着心肝脾肺，“她有什么事？陛下已经答应了我的宴请，居然不来了？”明明是自己生的儿子，竟然对陆令萱那样一个老女人言听计从，胡太后没法子不窝火。

　　如果实话说，胡太后会愤怒，胡昭仪思来想去，又觉得编不出一个借口，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什么事。”陆令萱叫他别来，他就不来了。

　　“他还认我这个娘？”胡太后袖子一拂，把酒杯碗筷全摔到了地下。胡昭仪吓了一跳，胆怯地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酒杯。胡太后忽然唤她：“过来。”胡昭仪怯怯地不敢起身，太后柳眉倒竖，生怕更触怒她，胡昭仪不得不小心地起来，向她移过去。

　　到太后跟前时，胡太后突然扬手一个巴掌拍在都还没站稳的胡昭仪脸上，把胡昭仪打得身躯一晃跌倒在地：“你说你有什么用？你是谁的侄女？皇帝被陆令萱那老太婆哄得团团转，你就也犯傻了一句话不会说吗？”胡昭仪尚未回过神，胡太后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骂过来。

　　倒在地上的胡昭仪愣愣看了胡太后有一会儿，眼泪才泛上来，急忙爬起来跪得端端正正，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胡太后不声不响，跪在底下的胡昭仪一个劲儿地道歉。良久，胡太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她，声音温柔道：“他不来也好，正好我们可以说说体己话。”胡昭仪没有声响，等着太后的下一步指示：“回去坐好，这样叫人看见了，成什么体统？你们，赶快把地收拾一下，再拿来一副碗筷。”

　　胡昭仪乖乖地回到席上跪好，仔细听着胡太后那边的动静。宫女给胡太后重新上来碗筷和酒杯，斟满酒，胡太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你想当皇后吗？”不等她回答想还是不想，胡太后就接着说：“眼前是一个机会，好不容易巴望到斛律家那小贱人下去了，你得抓紧。没把握好这个时机，很难说有没有下次了。”

　　见胡昭仪不为所动，胡太后不免有些来气：“你知不知道，我要你进宫伺候主上是为什么？我跟你说了，是为了胡家，为了胡家满门的显赫。我要你争的不是皇帝的宠爱，宠妃算什么？只有当了皇后，才真正是保得你一家的荣华富贵，到时候鸡犬都要升天。”

　　好像听进去了一般，胡昭仪颔首思量。胡太后一喜：“到时候你再生下皇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再合力把姓穆的贱丫头拔除。青蛾，等你成为了一国之母，将来你的儿子君临天下，那就不是姑母罩着你，是姑母沾你的光了。”

　　穆夫人所生的太子高恒已经会走路说话，在陆令萱的教导下一声一声喊“爹”、“娘”。高纬从来没有花时间与儿女、妻子共度，今天陆令萱强把他拉来这里，虽然他起初不情愿，这时觉得别有一番乐趣，早把胡太后的邀请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陆令萱有所感触。她既然是穆夫人的干娘，和他们就算是一家人了，高纬更从来不把她当外人。陆令萱语重心长地说：“太子是庶出，招人闲话。以前怕太子受委屈，认了斛律皇后当母亲。现在斛律皇后不在了——陛下？”

　　高纬顾着和高恒说笑，没听清陆令萱的话：“姊姊方才说……”

　　他是有意避而不答吧，在穆夫人和陆令萱的眼里便成了如此。穆夫人不会忘记，现在高纬心里的是另外一个人：“姊姊，贱妾无才无德，怎么敢如此企望？”

　　“怎的无才无德？你还有太子呢。生下太子，就是你最大的功劳，最大的才德。”陆令萱又对高纬说：“陛下，穆夫人侍奉您这么多年，不可谓不辛劳。她给陛下生了太子，陛下不临幸她，她也无怨无悔。陛下要怎么来报答她呢？”

　　穆夫人急道：“姊姊，你不该对陛下说这样的话。侍候陛下是我的分内之事，怎么可以有抱怨呢？尽我应尽之责，何谈报答？何况陛下是人君，妾是臣民，臣民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岂敢奢求回报？”

　　高纬总算明白了她们在说些什么，陆令萱在替穆夫人求皇后之位。高纬摇摇头装出头疼的样子：“哎呀，不知是怎么回事，脑袋里嗡嗡直响。”

　　两个女人露出关切的表情：“陛下？”陆令萱先过来：“陛下觉得不适，那就在这里歇歇，今夜就在此住宿吧。”

　　“姊姊……”

　　高纬来不及阻止，陆令萱已经走到了门口，对女官说：“传话出去，今夜陛下宿在弘德夫人这里。”高纬生生把话咽回去。陆令萱满面笑容，走回来抱起太子高恒：“天色快暗了，老婢把太子带回去睡。奴婢告退。”

　　目送她离开，穆夫人走到高纬身后：“陛下，妾身为您宽衣。”她的手放上高纬肩头，高纬没有反应，穆夫人暗自笑了笑。

　　高纬在冰炉前面站了半个时辰，穆夫人黯然坐了半个时辰。“陛下，”穆夫人忍不住，与其让他这样站着想别人，不如让他走，看不见，自己心里也不烦，“还不就寝吗？”高纬变心变得好彻底，居然就这样完完全全被胡青蛾俘虏。仔细想想，也许不是高纬变了心。高纬对自己，从来没有像对胡青蛾那么好过。以前她不在意，因为她想竞争的并不是男人，而是可以通过这个男人所能得到的东西。可胡青蛾出现这么久，她愈来愈发觉，离自己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因为这条通路，被胡青蛾打断。

　　“邪利……”高纬很为难，有些话他没有办法说出来。

　　穆夫人挣扎了很久，放出一张笑脸：“妾明白。妾怎么敢强求陛下呢？陛下尽管放心去。”高纬的脸上立刻露出轻松的笑容，想不到穆夫人如此善解人意。他万分感激地道了谢，唤进宫女来给自己穿上外衣，匆匆忙忙跑去见他的心上人。

　　“跑那么快，小心把你给摔了，摔惨了。”穆夫人低着头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