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79、青 蛾（八）

　　胡皇后郁郁寡欢的神色落在穆昭仪眼中，意外流产，加之曹夫人的出现夺走了皇帝的宠爱，胡皇后的心情一直低落，高纬几次要宿于中宫，都遭她拒绝了。穆昭仪看得出，她心里自然是想高纬，只是跟高纬怄气：“主上从来都被人家捧在手心里，所以不懂得去体贴人家。”

　　胡皇后不应。她因为心情不佳不想侍奉高纬，高纬居然就真的流连别处，也不记得来安慰几句。胡皇后自然越想越气。穆昭仪出主意说：“皇后就让人去传话，说您病得不轻，主上必定会来探望。”

　　毕竟是老对手，胡皇后知道穆昭仪对自己不怀好意，穆昭仪提出的建议，也值得她好好推敲。穆昭仪见她有疑义，便道：“你我都侍奉主上已久，怎么能被那个乐伎后来居上踩在脚下？”曹夫人现在是她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胡皇后也认同。

　　一听说胡皇后病了，高纬匆匆忙忙就赶到皇后寝宫看望。到了宫外，胡皇后亲自出来迎接，看上去并无异样，高纬顿时放了心，但还是问：“你没有生病吗？”胡皇后低着头，不回答，也无动作。高纬恍然明白过来：“你教人假传消息，就为了要把我引来？”

　　听高纬说到这里，胡皇后害怕地哭泣：“陛下留恋曹夫人，几乎都忘了我吧？若我不‘病’一场，今日可能见得到陛下？”

　　高纬牵起她手安慰：“先前是你不肯见我，你若要见我，使人向我说一声便可，何须装病？”胡皇后小心观察高纬，原来他不是责怪自己，随即破涕为笑。

　　“堂堂皇后，居然跟民间的俗妇一样使些见不得人的伎俩，还用装病来诓陛下，还有皇后的大体吗？”陆令萱知道胡皇后装病之后怒不可遏，当着高纬的面数落起她来。高纬不吱声，他知道陆令萱原本就看胡皇后不顺眼，整天横竖到处挑毛病，也不是第一次在高纬面前指责胡皇后的不是，高纬无意替胡皇后辩解，装作认真聆听。

　　陆令萱自然也了解高纬的个性，高纬虽然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还是向着胡皇后。陆令萱冷笑：“皇后也是人，会使这些小诡计；陛下也是人，才跟普天下的男人一样，养你十几年，到头来都向着媳妇。”

　　高纬脸色难堪：“我没有说皇后她该这么做啊。此事是皇后鲁莽，儿已经告诫她再不如此。”

　　“不给她点教训，恐怕她记不住。”陆令萱沉声说道。

　　高纬大惊：“教训？姊姊要将她如何？皇后纵有小过，终究是中宫，不可随意对她施以惩戒。”

　　看他惶恐的样子，陆令萱忍不住一笑：“看陛下你慌的。老婢知道，皇后就是陛下你的心肝，怎么能伤害她呢？但此事万不可不追究，不然就是给后宫树立了坏榜样。这两个月，陛下就不要再去皇后处了，让她好好反省思过，也谅她不敢再犯。”

　　“哦。”高纬不敢拒绝，不然陆令萱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更狠的招来对付皇后：“姊姊的建议甚好。那，平时见她可以吗？”

　　陆令萱断然否决：“当然不可以！陛下你要是不去皇后那里，还把她叫出来卿卿我我，那还有什么分别？”高纬诺诺答应下，心想陆令萱不知什么时候才肯放他们相见，那么久不能见面，无论自己还是皇后一定会想念得要疯狂。

　　胡皇后摸摸枕头，卧榻这么大，空荡荡的令人难受。这次高纬一去，已经六日未见上一面，连传个口信都没有。有曹夫人相伴身旁，高纬已经将自己彻底抛诸脑后了。今日她派人去对高纬说自己生病了，高纬还是连声问候都没捎来。现在是装病，可这么再下去，胡皇后觉得自己真的要病死了。

　　女官悄悄走进来蹲在榻边她的背后，低声说话：“皇后殿下，太后派人来询问您的情况，问是否需要来看望您。”

　　“不要、不用她来。”胡皇后急急忙忙喊道。她害怕胡太后一来，对她又是一番冷嘲热讽。锁不住男人是没用，为男人病成这样是废物，自己在胡太后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胡太后要把她弄进宫来。她心里难过至极，无法再忍受胡太后来到她面前说一篇冷言冷语。胡皇后支撑着从榻上爬起来：“回复太后，说我没事，明日、最迟后日，会亲自去向太后请安。”她两只眼睛严重浮肿，脸上干的湿的全是泪痕。

　　胡太后靠着几，眼光看着胡皇后步履缓慢走进殿中，向她行礼，然后随她挥手，缓缓坐到席上。尽管经过精心修饰，胡皇后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行动迟缓眼睛无神。“是什么事儿把我们的皇后愁成这样？”胡太后喝着酪浆问。

　　胡皇后默然思考良久：“贱妾无能……”

　　“皇帝多久没去你那儿了？”胡太后对她的谢罪什么的一点不感兴趣，开门见山直问重点。

　　胡皇后又沉默了一会儿，约是在算时日，然后回答：“一个月零四天。”

　　“哼，记得真清楚。”太后冷笑着说。胡皇后为她一语惭愧得深深埋头。胡太后再问：“这一个多月，你都在做什么？”胡皇后沉吟不语。回想这一个月，她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孤独地与琵琶琴箫为伴，尽是把思念的痛苦寄托于音律和回忆之中。胡太后怒道：“你就不能争点气？皇帝不来见你，你就不能去见他？你以为你是谁，专等人家来伺候你？你现在是后妃，趁早把你心高气傲的闺女脾气收一收！”

　　胡皇后垂泪小声应：“是、是。”起初派人去请没有得到回音，胡皇后拉不下脸再去请，她不想在高纬眼里成为低声下气乞求怜爱的可怜之人。高纬若心里有她，一定会再来看她，若心里没有她，她便是把他求来，也没有意义。

　　胡皇后和姑母胡太后的初衷就不相同，胡太后已经察觉到，她这个愚蠢幼稚的侄女总把事情往她所不想的方向推。胡太后不满瞪了她一眼：“本来我今日想邀皇帝过来，让你们俩见个面，有话说一说。我又怕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把此事缓一缓，今日先跟你打好招呼，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该跟皇帝怎样说，过几日，我再邀请皇帝。”停顿了半刻，她又说：“幸好今天没把他叫了来，否则见到你今日这模样，恐怕他以后再也不会亲近你了。”

　　胡皇后惶然望了胡太后一眼，也不知今天自己的模样是哪里不对。胡太后不耐烦道：“回去把身子好好养起来，一副病歪歪的模样，也不晓得现在有多丑？教人看了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