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81、青 蛾（十）

　　高纬召见臣下，难得不是为弹唱宴饮。“朕想册立穆昭仪为后，诸位意下如何？”高纬问得很小声，生怕激起强烈的反对，虽然这几个人，都是他平素亲近的。

　　祖珽第一个高举双手俯身道：“陛下英明，穆昭仪母以子贵，端庄文雅，贤良淑德，知书识礼，堪为天下妇女表率。立穆昭仪乃人心所向，陛下早当改立穆昭仪为后了！”

　　一大串话，连高纬都听得出来是在拍马，瞥了他一眼，望向另一边的孝珩。孝珩立刻道：“穆昭仪贵为太子生母，母凭子贵，应当入主中宫。”

　　穆提婆知道这种场合一贯没自己说话的地儿，一味地点头表示附和。韩凤只是说：“永巷之事，臣等不知其中详细，应当由陛下自己做主。”

　　高纬满意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再说：“但朕不打算废黜现在的皇后。”胡皇后是他心头所爱，他要再立穆昭仪已经对她不起，绝对不可能再将她废黜。此言一出，大家都维持了沉默，或带有几分疑惑地看着他。

　　“敢问陛下如何打算？”孝珩先问。

　　高纬沉吟片刻，似也觉得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说道：“朕以为，可以仿效左右丞相，设立左右皇后。”此前他思考了很久，觉得这样说比较有说服力。

　　“两宫并立，古无此制……”

　　祖珽打断了孝珩：“制度可以先开嘛，臣不以为有什么不妥，说不定陛下还要因此成为千古一人呢。”孝珩神情尴尬，但最后还是颇为自然地笑了笑，好像对祖珽的看法也没有异议。

　　出乎意料的顺利。高纬欣然道：“如此，此事便定下了。”

　　武平三年十月，穆昭仪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左皇后，距离胡氏被册立为后仅仅两个月。然而胡皇后尚在，并非穆皇后所想见。

　　清晨从屋檐下经过，王妃犹带几分醉意。走进厅里，王妃径自走向坐席凭几而坐，穆轻霄捧着一个托盘刚好走进来，便将一个碗放到王妃面前：“昨天王爷王妃都喝得有些醉，早上就叫厨房煮了汤，提神醒脑，夫人喝吧。”碗很烫手，王妃只好先搁下。才在席上落座的穆轻霄问：“夫人去贺新皇后，不知那新皇后是什么容样？”

　　“新立的是左皇后，姓穆。”王妃笑道：“丞相分左右，如今皇后也分左右了。不知将来这皇帝可还分不分左右。”这件事没少引起议论，滥行封赏，简直是昏君所为。高齐的这个年轻皇帝，越来越昏庸。王妃接着说：“我坐得离皇后近，看清了她的容颜。虽也算个美人，实在比不得胡皇后美貌，就是不知主上为何会宠爱有加。”

　　“定有什么特殊技艺吧。听郎主说，主上不是偏爱能歌善舞的女子吗？”吴姬说了这话，王妃也点头。

　　王妃向穆轻霄问：“轻霄姐姐，你那女儿黄花是多少岁？”穆轻霄年长于她，又并非孝珩的妾侍没有尊卑之分，王妃便按年龄长幼尊称她为“姐姐”。穆轻霄留在广宁王府几乎无所事事，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偶尔帮做些事务。她家妓出身，精通歌舞，时常教习王府里年幼的家妓。

　　“今年正好十八，过年十九岁。”穆轻霄用了一点时间计算，很久没见女儿，她居然不太记得。女儿离家多年，她记得女儿只是十三四岁少女模样，竟然一时忘记时间已过去多年，女儿也该是大人模样了。

　　王妃听闻笑了：“正好跟穆皇后年纪相仿。我一见皇后，就在想她是不是黄花，说不出什么缘故，就是有这样的猜想。不过皇后名叫邪利，不叫黄花。”那个高贵华丽的青年女子好像怎么也无法跟出身低微的穆轻霄相似，可是王妃在大殿上乍一眼见到她时，无缘无故就想起了穆轻霄。她以为她们相像，但定神细看，并不像。

　　穆轻霄却为她这句话失神：“皇后会不会就是黄花？”傻傻的话一问出，就听到不少咯咯的笑声。她知道，她们都在嘲笑她痴人说梦，出身卑贱的黄花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穆轻霄无奈地对自己摇摇头，但心里就是放不下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吴姬宽慰道：“不如再去问问郎主，看近来有没有什么消息。”穆轻霄十分紧张女儿，起初那年经常询问孝珩，但孝珩对黄花的下落好像不太上心，穆轻霄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找。后来穆轻霄也渐渐放了下，不再追着孝珩问。有时外出，或者接触到外面来的人，她想起时就会问问，有没有认得这样一位姑娘的。但天下的女孩那么多，没见过黄花的，谁能知道是她呢？

　　王妃看她心情不佳，也帮着劝说：“是呀，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惊喜。黄花姑娘一定吉人天相，现在不知在哪处享福呢。”

　　客人走出厅外，其中应该再没有什么人了，等待了良久的穆轻霄终于向那里走过去。孝珩靠在几上小憩，昨天的宴会他喝得微醉，晚睡早起，今天精神格外不好。穆轻霄踏进门槛，看到他的模样又犹豫了。正想回头出去，孝珩出声了：“有事？”

　　“打扰郎主了？”穆轻霄索性向里面走。

　　孝珩摇头：“坐，但说无妨。”

　　穆轻霄坐下后有一会儿，理顺了想说的话才开口：“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黄花有没有什么消息。”孝珩本没有说话，但他眼神一滞，好像想到什么。穆轻霄立刻便问：“郎主知道？”

　　“没有啊。”

　　穆轻霄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了：“请郎主告诉奴婢，黄花是奴婢的女儿，不确切知道她的消息，奴婢、奴婢的心里总是像搁着什么，不能安宁啊。”穆轻霄瑟瑟落泪。

　　孝珩立刻问：“是不是王妃同你讲了什么？”穆轻霄很少来打扰他，更是很久没有问起过穆黄花的事情。

　　“王妃讲了在皇宫里的见闻，关于穆皇后。” 穆轻霄点着头，突然一怔，孝珩问的，就是指王妃讲的有关穆皇后的那些事情吗？“郎主，是不是、是不是黄花就在皇宫里？”她平时反应没这么快，但现在事关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宝贝女儿。穆轻霄就想问到底，哪怕面对她一直不敢触犯的孝珩。

　　孝珩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却说：“莫要多问。你无须为黄花担心，她过得很好。我会寻个机会为你安排见你的女儿。”

　　穆轻霄更加震惊：“黄花是在宫里吗？黄花是不是就是穆皇后？”孝珩漠然看着她，仿佛是一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