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91、小 怜（十）

　　韩凤安排了祖珽去当北徐州刺史，在陈军逼近的情况下，北徐州是个危险之地，随时可能沦为战场。高纬尔后没有再过问此事，令他焦头烂额的是不断传来的急报，齐军在南方与陈朝的交锋中节节败退。

　　“对那些吴人我丝毫没有办法，你们告诉我，我又能如何？”高纬急道。他对行军作战一窍不通，大臣却总是要拿这件事来烦他。高纬很少读奏章，但南方战事是现在头等大事，一些重要的奏章被送来他面前。高纬对韩凤说：“你们商量去吧，谁可以派去打这场仗？”

　　“臣会召集朝中大臣商量对策。”

　　高纬翻掉那本奏章，这段时间来几乎从这些奏疏上没看到别的内容，眼睛随意扫过下一本奏章，瞄到“兰陵王”三字，便仔细看了一下内容：“兰陵王收纳贿赂？”

　　韩凤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是。因为陛下从来不看奏折，所以不知道，弹劾兰陵王的奏疏不在少数。不过这种事——不敢拿来打扰陛下。”更因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朝中有几个人不受贿纳贿的，收到这种奏疏朝廷一般不予理会或者对被弹劾者略施惩戒，韩凤已经见怪不怪。

　　“明日朝会后让兰陵王来见我。”高纬觉得有必要跟他谈谈，自己才刚给他升了官，居然就被人弹劾。因为兰陵王有人望，为人谦和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固然因其受贿的劣行数次遭到弹劾，但朝廷没有过多追究。

　　“陛下，”韩凤启奏道，“兰陵王告假有七八日了，病假。”

　　“他生病了？”高纬上朝从来不听不看不说话，朝上多了几个人或是少了几个人他才不会知道。韩凤点头。高纬便道：“那算了，等他病好再说。”

　　穆皇后靠在床上，冯小怜在给她捶背。闭着眼睛的穆皇后，心里在数高纬有多少天没在她这里过夜了，有多少天没见到高纬了。高纬前些日子纳了李孝贞的女儿为夫人，这个姑娘却没有得宠多久，高纬很快又宠幸了一个裴氏，现在高纬整天跟她腻在一块儿。

　　穆皇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冯小怜见穆皇后睡熟了，悄悄地离开。天气热起来人容易犯困，冯小怜也想偷个闲好好睡一觉。回到屋里，一眼看见放在墙边的琵琶，冯小怜心痒起来，抱着琵琶走出去，寻个僻静地方弹琵琶。

　　被曹朱娘弄坏的那个琵琶再也没办法修起来了，冯小怜从相熟的乐师那里买下一把旧琵琶。开始弹时觉得不如用了多年的那只顺手，如今习惯了也没有区别。

　　高纬站在走廊下，看着那个小宫女沉醉地弹琵琶，时而欢快时而抑郁，她的内心一定有很丰富的情感。自从胡皇后、曹昭仪都走后，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动人的琵琶了。她侧面对着高纬，高纬有心看清楚她的面容，便向前走一些。琵琶声突然停了，高纬惊问：“是我打扰了你吗？”

　　“不是，拨子掉了。”宫女指着前面地上。方才弹得太用力，拨片弹了出去。

　　高纬拾起拨片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宫女？”

　　“冯小怜。”冯小怜接过拨片，彬彬有礼：“多谢陛下。”尖细下巴，樱桃小嘴，圆圆的鼻头，目光水灵。五官寻常，但放在一起煞是好看。

　　高纬坐下来，她却往一边挪去。高纬一愣，心里有种直觉，她似乎不高兴跟自己待在一起。但是以高纬的经验，那些宫女们见到他，都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啊。高纬友善地问：“你在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皇后宫里的。”

　　“皇后？你才分到皇后那里的吧，我没有见过你。”

　　“是因为陛下你从来不来。”高纬挠了挠头，他印象中好像也没有太久，距离上一次去皇后那里，还不到一个月吧。冯小怜说道：“奴婢在皇后宫里侍候的时间不算短，但是陛下你一个月才去一次，陛下你去的时候又未必是奴婢在伺候皇后。所以，陛下你就没有见过奴婢。其实陛下你并不是真的没有见过奴婢，你见过的，只是您贵人多忘事，怎么会把奴婢这样的小小宫女放在眼里？”

　　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高纬只有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上回帮我穿衣服的姑娘吧？”高纬岔开话题，摸了摸冯小怜的琵琶：“居然不知宫里有琵琶弹得这样好的人。”

　　听他称赞自己，冯小怜立刻惊喜问：“你说真的？”高纬肯定地点头。冯小怜高兴地抚着琵琶弦：“我也觉得。可是就是没有人赞同。我觉得我弹得比曹昭仪好，你说呢？”

　　高纬点头赞同：“没有人说你弹得好，是因为你太少弹给别人听到。这样的技艺，听到的人都会叹服的。”高纬取过冯小怜的琵琶，横在膝上弹了一曲。高纬的琵琶弹得好，冯小怜不仅是听说，也曾经偷偷躲在宫殿外面听过。那样遥遥听到的感受，毕竟不如高纬就在她面前演奏来得震撼。乐曲收尾，高纬笑问：“如何？”

　　冯小怜抢过琵琶，但没有如高纬预想的那样称赞恭维，只是一脸不高兴。冯小怜从来不承认别人比自己出色，以往偷听高纬弹琵琶的时候，她也会敬佩也会神往，可这时没来由地全变成了不服、不服、不服！

　　高纬奇怪地盯了她一会儿，好似明白过来，不追着她问：“小怜，你又不是乐伎，跟谁学的琵琶？”

　　“曹僧奴，是个乐师，曹朱娘的父亲。”冯小怜大声补充：“不过他只是起初教我，后来他不肯教我，因为曹朱娘不让我跟她一起学。所以我是无师自通的。”说到这里，她骄傲地微微昂起下巴。

　　“哦，哦，确实了不起。”高纬夸奖了一句。冯小怜倒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扑扑地低了下去。高纬问：“等一下有宴会，你来弹琵琶，可好？”

　　“不行。”冯小怜有些遗憾地拒绝：“我是皇后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出来，要赶回去的。”

　　“你又要侍奉皇后，不是都没有机会弹琵琶？”高纬怨道，“皇后真不懂得善用人才。”

　　冯小怜也这么认为，这一次她没有说出来，毕竟对象是她崇敬的穆皇后，冯小怜不想在背后说她坏话。冯小怜眼睛一转，对高纬道：“你到皇后这里来，到皇后这里来，我就可以弹琵琶给你听啊。”高纬犹豫着。鲜少涉足皇后那里，一去那边，竟然就为找冯小怜，怎么想都是令穆皇后很难堪的事。冯小怜沉下脸：“你是不高兴跟皇后在一起，还是不想听我弹琵琶？”

　　“不，都想。”穆皇后应该不会太介意吧。而且这是给她带来福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