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92、后 主（一）

　　陆令萱经过豪华牛车之侧，凝眸片刻。仆人立刻说：“这是兰陵王府的牛车，兰陵王夫妇今天刚好来到。”兰陵王高长恭，陆令萱记得他一直在告病请假。陆令萱刚刚处理了祖珽，担心朝中会有反对的声音，近来对朝中百官的动向极为关注。

　　在正殿门槛外面陆令萱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她，体形消瘦，看身量不过是个少女。她一个人跪在蒲团上，痴痴仰望着佛像。听到身后有响动，她回过头，清冷的目光扫过陆令萱和她的仆人们。仆人喝道：“陆太姬在此，赶快见礼！”

　　少女愣了一下，婢女扶着她站起来，缓缓向陆令萱屈膝：“参见太姬。”声音很轻。陆令萱的干女儿做了皇后，高纬就封了陆令萱为太姬，位比长公主。陆令萱不屑于跟一个少女太较真，勉强抿着嘴唇做慈善微笑状点了点头。

　　婢女扶着少女往旁边躲闪，陆令萱就问：“你是哪家姑娘？”衣饰着装，并非寻常人家。

　　“我家姑娘，兰陵王府济南公主。”婢女替她答道。陆令萱也看得出来，这个姑娘不爱说话。

　　济南公主，陆令萱的眼睛眯起，她记得这个人，斛律光的儿媳妇，她在狱中时兰陵王为了救她三番两次来跟自己求情。陆令萱审视对面的解忧，解忧惶惶不安低头。陆令萱作态笑道：“一表人才，可惜。”解忧惴惴不安正琢磨着告辞，陆令萱问：“令尊今日同来了吗？”

　　解忧盯着她看了几下，点完头，然后才冒出一个字：“是。”

　　“令尊的病怎么样了？”病得都上不了朝，居然还能来拜佛？陆令萱不禁怀疑，就算大病初愈，也没有这么快吧。

　　“好、好了……”解忧吞吞吐吐地说，逃避着陆令萱的注视。

　　解忧离开了正殿正走在回廊里的时候，长恭迎面而来。解忧停住，低头轻声唤了一声“爹爹”。长恭满脸微笑，不急不慢走过来：“你母亲又去听佛法了，我看完你义宁姑姑，正要去找她。你也过来，一起听听。”其实是郑妃专程让长恭出来找她的。郑妃认为多听听佛法，可以帮助解忧改善一下心境，虽然解忧自己认为自己的心境并没有什么问题。

　　解忧顺从地跟着长恭走。庭中零零落落或坐或立多了不少人，长恭一看服色便知是宫中来人，惊疑道：“怎么来了皇宫的人？是什么人？”

　　“是陆太姬。”长恭意外地回头看解忧。解忧解释：“方才在正殿，遇见陆太姬。”

　　要不要去拜谒？长恭心中不情愿，陆令萱声名不好，朝中有识之士无不痛恨，长恭也从大流，几乎不与陆令萱一伙人往来。既然不熟悉，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就算陆令萱权势熏天，自己是王爷，没有非去拜见不可的必要吧。同是来礼佛，更没有那么多官场上需要的应酬。解忧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观察着他表情的变化。长恭想通了，对她催了一声：“我们快些走。”

　　仆人把牛车赶到门口停好，陆令萱踩上车，回头看了一眼，兰陵王家的牛车已经不在：“兰陵王已经走了？”仆人回答“是”，陆令萱皱眉，明明该知道她陆令萱在此，竟然不来打一声招呼？看到陆令萱的神情，仆人们面面相觑，并没有回答。

　　这些姓高的王爷，都看不起自己这个女奴出身的人。陆令萱恨恨地想。莫不是对自己驱逐祖珽心怀不满？祖珽交往最密的广宁王高孝珩最近倒是本分的很，但难保他心里没有些什么想法，他的这个弟弟跟哥哥一定也是一条心。兰陵王高长恭掌有兵权，他们兄弟要是联合起来反对自己——可不能让高俨的事情再演一次了！

　　“吴人这一次进军，相当勇猛啊。”高纬的两只耳朵里充斥着这种烦人的话语，现在只有跟韩凤、穆提婆以及后宫的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听到这种话。

　　娇俏的少女抱着琵琶起舞，回眸和高纬目光相对，脸颊陷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高纬乍见她的神情，更加喜悦，手中琵琶的旋律也愈发轻快起来。韩凤不认识这个少女，是高纬又不知在哪处寻来的新欢。

　　“她叫冯小怜，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主上前几次去皇后处，都让这个宫女弹琵琶，对她赞不绝口。皇后索性顺水推舟，遂了主上的心愿，把这个宫女送给了主上。主上对她爱护有加，寸步不离呢，比胡废后更加风光。”穆提婆对韩凤介绍说。

　　等他们跳完舞，韩凤才找了个空子：“陛下，领兵南征的人选已定，诏书在此，请陛下过目。”

　　高纬捧过拟好的诏书随意瞄了一眼：“可以可以。”塞回给韩凤。

　　冯小怜眼尖先看到陆令萱走过来，本来想走近高纬的她急忙停住脚步，看着陆令萱温和地笑：“陆姊姊。”陆令萱对她点了点头。穆皇后擅自给高纬介绍这个丫头，让陆令萱很不满意，而且高纬对她尤为钟爱，更让陆令萱不高兴。永巷一旦哪个女人太得宠了，慢慢就会爬到她头上去，形成自己的阻力。冯小怜正是知道陆令萱不喜欢自己，对她恭恭敬敬，陆令萱面对她时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宫女打了酪浆，冯小怜亲自端到高纬和陆令萱的面前，高纬满眼笑意，冯小怜会心一笑。陆令萱接过了碗，略点头，即向高纬道：“老婢今日去了妙胜尼寺，为陛下、皇后、李昭仪和太子祈福。”

　　“多谢姊姊，姊姊辛苦了。”高纬看了冯小怜一眼，冯小怜果然面露沮丧，陆令萱刻意提了皇后还提了李昭仪，就是不提她，显然是要告诉她她连李昭仪都不如。

　　陆令萱疑惑道：“我听说兰陵王生病了？”高纬望了韩凤一眼，点头，嘴里正装着酪浆，没有说话。陆令萱冷笑：“是装病吧。今日在妙胜寺，我还遇到了他们一家。”

　　“装病？”

　　“陛下休怪老婢多嘴。这世道，哪里有一个好人？尤其是那些王爷，仗着自己的身份，又有权有势，谁还把陛下您放在眼里？琅邪王当初是怎么对陛下的？国家危难之际，兰陵王居然躲在家里装病，实在可恨。”

　　穆提婆听完陆令萱的话突然慌起来：“为什么装病？难道说等兵马离了京师去打仗，兰陵王就要、就要……”高纬狠狠瞪了一眼让他没了后话。

　　高纬自己也心烦意乱。好像陆令萱说的、穆提婆说的都有道理，兰陵王是不是想谋逆了？高纬急急唤韩凤：“你让徐之范去访一趟兰陵王家，看看他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他若是装病、若是装病……就赐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