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01、后 主（十）

　　为了给穆皇后造珍珠裙裤、七宝车，齐国几乎耗尽国库中的珍宝。恰逢周国太后逝世，齐国遣使凭吊，借机向周大笔购买珍珠等物，周国不知齐国大批购买珍宝是做什么用处，不肯将珍珠卖给齐使。这样无疑耽误了制作珍珠裙裤和七宝车的时间，不过在高纬的坚持下，这两件世上罕有的奢侈品终于被造出来。

　　高纬陪穆皇后坐在七宝车上绕庭走了一周，回到原来地方停下。冯小怜笑吟吟道：“这车真好看，陛下、皇后乘着它，向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

　　“小怜也想坐坐？”高纬一问出口就懊悔了，胆怯地瞄身边的穆皇后。

　　穆皇后神色平常，带着固有的三分笑意：“淑妃也来试试。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好东西我们姐妹自当分享。”穆皇后说着就站了起来，要下车去给冯小怜让出位子。

　　冯小怜吓得赶紧摆手：“皇后坐下、坐下，这七宝车是陛下专门为您造的，妾不敢坐。”

　　“没事——”

　　正站起来的穆皇后，被人拉住了衣袖：“你坐着，我下去，小怜跟皇后一起坐吧。”高纬笑着从车的另一侧下去，把小怜喊到自己那边，扶她上车。

　　高绰牵着波斯狗走开，高纬看着侍卫把一块新割下犬肉丢给他的猎鹰。被割掉一块肉的狗起初还狂吠不止，现在就趴在一边奄奄一息地哀叫呻吟。高绰走出了视线了，韩凤才来到高纬身边：“陛下，您下诏封南阳王为大将军的事，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反对。”

　　“反对？”高纬也知道必然会遭到反对，不过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下了诏书，他们还都是不得不听的，不是吗？高绰最近跟高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从小他就是高纬最好的朋友，高纬想给自己的好朋友更好的官职，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韩凤继续说：“是，反对非常激烈。毕竟南阳王是因罪革职，如今不仅不治他罪，还进封大将军，实在不能教众人心服。”

　　高纬忸怩道：“长鸾，那你给我想个办法吧。”

　　韩凤沉默了半晌，靠近高纬：“陛下，您被南阳王蒙蔽了。有人到官府告发，说南阳王自恃比您长几个时辰，自认为是您的兄长，口出狂言说应该由他继承帝位，陛下您僭越了，他一定要把这帝位讨回来。”

　　高纬连连摇头：“仁通怎么会说这等话？必是有人诬告他。待他回来，我问清楚他。”

　　“陛下当面问他，他怎么会承认呢？”韩凤一说，高纬也沉默着纠结起来，“南阳王在州暴虐残酷、为非作歹，自云学文宣皇帝为人，这是反心已露。文宣是皇帝，岂是他一个王爷能学的？”

　　高绰这个人太坏了，高纬经常听别人说，也知道。可是高绰对他好，高纬怎么也不相信，他会背叛自己，更不忍心伤害他：“你把他送出邺城吧，再让他去当个刺史吧。这样他就威胁不到我了。”

　　韩凤摇头：“陛下这不是放虎归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与臣现在在这里商议惩治南阳王，此事必会传到南阳王耳中。南阳王到时，还能不奋起自卫？陛下此时若放了他，他日南阳王一定为患。”

　　胡人何猥萨正在割狗肉喂鹰，他是个相扑高手，高纬经常与他相扑。“何猥萨。”高纬喊道。何猥萨回头看皇帝，把手里的刀扔下，洗干净手走过去。高纬看着他走到了面前，目光又落到地上：“等一下南阳王回来，与你相扑……找个机会，把他杀了吧。不要让他看出迹象，不要让他痛太久。”

　　“陛下……”

　　“长鸾，”高纬阻断了他的话语，“对外就不要说南阳王谋反。他毕竟还没有大张旗鼓来造朕的反。这样就不要牵连南阳王的家人了。”

　　高绰的母亲李太妃，因为受了同胞姐姐南安王妃之死的刺激精神失常，不久前自己坠河死了。高绰没有子女，真正的家人也只有南阳王妃郑氏而已。他们三个人，少年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高纬想着，眼睛湿了。他现在杀了高绰，对不起高绰，也对不起郑妃。

　　高绰带着一帮侍卫，遛狗回来了。高纬居然安安静静坐着等他。高绰把狗链扔给旁边的人，大步走回去：“陛下。”案上放着酪浆，高绰有点渴了，宫女打了满满一碗酪浆放在案上，高绰拿起来三下两下吞个干净。

　　“仁通，上次相扑我输给你，这次让何猥萨跟你相扑，他一定会赢你。”高纬开口。

　　高绰扫了一眼高纬身边的胡人，他就是何猥萨。人高马大的，手臂和胸前长着茸茸的毛发，看起来自己是没什么胜算。不过相扑也就是一种游戏，胜负不必太在意，前几天赢了高纬两局，今天就让他派人来赢自己一次，让他心里平衡点吧。“等我休息一会儿。”高绰说着，在席上舒舒服服地坐下。

　　高纬嘴唇抖了一下，没有对高绰说话，转而看着何猥萨。何猥萨坚定地点头，示意自己会谨记高纬的指令。高纬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狐疑地看着韩凤，而韩凤淡然地迎接他的眼神。韩凤好像胸有成竹，高绰非死不可。

　　相比高绰的死，高纬更难过的是高绰的背叛。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高绰真的会背叛自己吗？连亲弟弟高俨都要造他的反，高绰又凭什么不？还是像韩凤所说，杀了他，大齐没什么损失，而高纬可以永绝后患。

　　在高纬当他的傀儡皇帝的时候，高绰是高纬唯一的朋友，高纬珍惜他，甚至不惜委屈自己去让他开心。现在，高纬已经不缺朋友了，愿意陪他一起玩、陪他说话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少一个高绰，也没有什么。

　　高纬看着高绰从席上爬起来，脱了外衣，活动筋骨：“那个胡人，过来吧。”何猥萨向皇帝作揖，然后就朝高绰走过去。

　　高绰向何猥萨扑过去，何猥萨一伸手捉住了高绰衣襟，将他反过来扣在胸前。高绰的手正伸向脑后去抓何猥萨，何猥萨粗壮的臂膀已经扣在了他的咽喉。高绰一惊：“我认……输……”高绰的脑袋斜斜地歪过来，对着天空的眼睛，很快，瞳孔里空了。

　　何猥萨把他轻轻放在地上。高纬走下来到他身边蹲下，小声唤：“仁通？”没有反应。死了，真的死了。高纬使劲眯了眯眼睛，好像想哭，可是看着高绰的脸出神，突然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