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9、昭 仪（八）

　　“早晨婢女送药去的时候，看见王昭仪已经醒了，但是躺在床榻上不动也不肯说话，药放在一边也不喝。中午婢女去送药，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声，昭仪的脾气你们也知道的，没有人敢擅自开门进去，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二郎，听服侍她的婢女说王昭仪经常念着你的名字，想来是很想念你，昭仪对着你应该不会发脾气，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吧。”卢夫人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类似的话，孝珩只是麻木地点头。

　　孝瑜忽然出现在门外，道：“我跟八叔、九叔约好去打猎，你们去吗？”

　　孝珩和孝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孝琬已经跳了起来：“我去、我要去！”

　　孝瑜摇头催道：“要去的跟我走。”

　　孝珩和孝瓘对视了一眼，站起来向卢夫人道了别，追着孝瑜和孝琬出去了。卢夫人在后面喊道：“二郎，早些回来。”

　　也许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去打猎了，孝琬兴奋地绕着孝瑜马前马后说个不停。安静地骑在马上跟在他们身后的孝瓘看了看孝珩，凑近他小声说道：“大哥今天怎么会想带我们一起？”

　　孝珩讳莫如深地一笑，又道：“这对你来说，是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啊。”

　　听到孝珩的话，孝瓘忧心地低下了头：“万一在叔叔们面前出糗，就完了。”

　　“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行？其实你在射箭上，并不比孝琬差。”射箭是孝琬的弱项，尽管孝琬的臂力和视力都不在孝瓘之下，但孝琬急躁的性格使他常常未瞄准目标就匆匆放箭，导致他射箭的命中率一直不如孝瓘。

　　孝瓘郁郁地望着马蹄踩过的地面：“武艺要赶上孝琬还差很远……”

　　“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远。”

　　孝瓘苦恼地抬头，看着孝珩淡定的侧脸。孝珩的侧脸格外地柔和精致，契合了孝瓘记忆中的另一张脸，孝珩只有侧脸看起来才与他的母亲相似。临出门前卢夫人说过的话又清晰地在孝瓘耳畔响起，王昭仪一定很想见到孝珩，就像自己思念素未谋面的母亲一样。他知道王昭仪的病情不容乐观，如果到死都见不到孝珩一面，她一定会很伤心吧。孝瓘突然同情起这个他从前并不喜欢的女人：“二哥，你是不是要早些回去？大嫂叫你去看看王昭仪的。”

　　孝珩很意外孝瓘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不要扫了大哥他们的兴，打完猎再回去不会晚的。”说话间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

　　孝瓘低头想着有关王昭仪的事情。他很想要有个母亲，他理想中的母亲是像静德皇后、李昌仪还有李祖猗那样的，但如果他的母亲是王昭仪那样的，他应该怎么样面对呢？他有时候很同情二哥，但同时又很羡慕他。想到李祖猗，孝瓘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让孝瓘根本无法亲近她，但孝瓘并不讨厌她。孝瓘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非常疼爱孩子的好母亲，温柔而且美丽，只要具备这几点，孝瓘就不可能讨厌那个人。

　　“你在想什么人吧？”孝珩含笑看着孝瓘。孝瓘脸一红，轻轻点头。孝珩问：“在想谁呢？”

　　“那天在宫里，遇到皇后的姐姐——二哥，你知道吗？”

　　孝珩颔首：“以前的乐安王元昂的妻子，是皇后的姐姐，听说过。”

　　“她和皇后长得很像嘛。”孝瓘不知道怎么扯出这句话来。

　　孝珩笑道：“她们既然是姐妹，相貌相像也是正常的，都很美吧？皇后娘家的兄弟，相貌也都是百里挑一的。”

　　“那位夫人待人很好呢。”

　　“是吗？”孝珩有些好奇，孝瓘说的话怪怪的。

　　孝瓘吐了一口气，像要讲重点了：“为什么我觉得皇后很不待见我呢？”

　　“因为皇后把剑赐给了孝琬没有赏赐给你吗？孝琬赢了你，这是应该的呀，你不是也能理解吗？”孝珩问道。

　　因为孝珩说的并没有错，孝瓘只好失落地注视着脚下：“也许不是不待见我，只是漠视我——差别很大吗？”

　　已经出了城门，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眼前的景象清爽怡人。孝珩了解孝瓘一向比较敏感，总是把自己的思绪困在在一些很小的细节上，这次应该又是出现了这样的问题：“皇后好像跟爹合不来，我们受‘连累’了吧。”

　　孝瓘惊讶道：“跟爹合不来？为什么呢？”

　　“我也只是听家里的下人说的，大哥也提到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孝瓘偷偷看了看孝瑜，他和孝琬两骑当先，交谈甚欢，根本没有留意抛在身后的两个弟弟。孝瓘收回了目光，他不敢去问孝瑜这些问题，一定会被骂成天胡思乱想不做正经的事。

　　人迹罕至的狩猎场中围起了步障，步障外围零星地有不少奴仆、士兵来回走动或是站立在某处。孝瑜和孝琬先到了步障外，士兵上来牵走他们的坐骑，立时便有人从步障里面出来，是高淯，一身轻便的短打让他看起来比以往英气许多：“河南王，就等你们兄弟了。”

　　孝瑜笑着打了招呼，又让孝琬向高淯见了礼，一同进到步障里面。孝珩和孝瓘后到，把坐骑给士兵牵去，一言不发走入步障。当他们一踏入步障内，嘈杂的交谈声、酒器碰撞声瞬间静了下来。孝瓘为突如其来的安静感到无所适从，悄悄向孝珩身后移了一小步。

　　献武皇帝高欢的第十子任城王高湝笑问：“这是文襄皇帝的两位殿下吗？”

　　孝珩向高湝作揖：“是。”

　　“那位是孝瓘吧？”高湝小心地问。他能这么容易分辨出孝瓘，应该也是听说了孝瓘的容貌。

　　孝瑜代孝瓘点了点头，对两位弟弟介绍道：“这位是十叔任城王、五叔彭城王、七叔上党王、十一叔高阳王、十三叔新平王、十四叔冯翊王、十五叔汉阳王。”在座的还有高澄的同母弟弟献武帝六子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襄城王高淯以及博陵王高济，都是他们熟悉的。孝瑜的一番介绍主要是说给孝瓘听的，这些叔叔们孝珩之前在皇宫的宴会上已经见过。孝瓘一一向他们行礼，但始终紧抿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有人对孝瓘如此反应微微皱起了眉头，高演正好看到，赶紧解释道：“孝瓘性格内向，并不是对长辈无礼，诸位贤弟不要介意。孝瓘，知错了吗？”

　　“是，孝瓘知错了。”孝瓘低着头嗡嗡地念道。

　　高演理解地一笑：“今天是给八弟他们践行的，八弟他们明天就要启程回晋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