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63、襄 城（四）

　　孝珩和孝瓘坐在襄城王府的大堂里发愣，连个招待他们的人也没有，因为襄城王府的女主人正忙着照看突然发病的丈夫。孝瓘对襄城王高淯的病况十分担心，他偷眼看孝珩，却见孝珩一脸平静的样子，看起来不如他一样忧虑。

　　“河南王妃到。”孝珩、孝瓘急忙起立，迎接卢夫人。

　　卢夫人一见到他们便问：“听说襄城王突然发病晕倒了？怎么回事？”

　　孝瓘和孝珩对视了一眼，低下头。孝珩解释道：“是气疾发作了。”孝瓘补充说：“没有晕倒，只是神智不太清楚。”

　　卢夫人坐下后，向侍奉的仆人吩咐：“不用禀报王妃，等王爷的病况好些再告诉她。”卢夫人的目光转向孝瓘，孝瓘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侧身躲到孝珩身后。卢夫人淡淡说道：“这又不是你的错，害怕什么？”

　　“是我要八叔带我们去的……”

　　卢夫人摇了摇头：“即使你没有要求，他一个人一样会去，也一样会发病。我们在这里等着，襄城王若没有大碍，一会儿便可回府。”

　　孝珩半低着头，望着地面默默不语。卢夫人劝解道：“二郎不必太担心。”孝珩猛然抬头看卢夫人，怅惘地点点头。卢夫人知道他不是在担心高淯，在晋阳待得越久，孝珩沉默的时候就越多，也许是因为在晋阳没有伙伴，太寂寞了。

　　仆人换上了热的酪浆，孝瓘捧起杯子，停在了嘴边。皱了皱眉头，又把杯子放下。面对卢夫人探询的目光，道：“太烫了。”

　　“你——”卢夫人惊讶地看着门口，随即放下酪浆站立起来。

　　孝珩、孝瓘一齐向门口看过去，门外的人嫣然一笑：“河南王妃。”是襄城王妃！无需只言片语的介绍，只消看一眼，这种容貌气度，仿佛就昭示着她的王妃身份。那位僮仆说的没有错，她与襄城王高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美丽却不张扬，少了几分王室贵胄的雍容，却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俗世的清雅。

　　“襄城王如何？”卢夫人关切地问。

　　襄城王妃淡淡笑道：“让你们担心了，并无大碍。这是常有的事。”她走到孝珩、孝瓘面前，微笑问：“这两位就是文襄帝的皇子吗？”

　　孝珩的手拂过孝瓘手背，孝瓘慌忙跟着孝珩抬手行礼：“王妃。”

　　“王爷醒了，随我进去看看吧。”行动间留下一阵阵玉兰花般的清香在空气里。

　　王妃立在屏风边，请孝珩和孝瓘进去内室，孝瓘回头望，却见王妃向外离开。原想叫住她，但因想到榻上卧病的高淯，怕惊动了他，便住了口。孝珩已经进了内室，孝瓘迟疑了一下，跟随进去。

　　卢夫人诧异地看着襄城王妃镇定的笑靥：“怎么——不留在里面照看襄城王？”

　　襄城王妃摇头：“怎么能让贵客独自等在大堂呢？”又命人取来酒具摆在几案上：“陪我喝几杯吧。”

　　卢夫人接过杯子在手中：“我几乎要忘了酒是怎么样的滋味了。”

　　“为你那个郎君，也值得？”襄城王妃笑得古怪，卢夫人低头当做没有见到。襄城王妃又问：“多年不见了。今日我在府中为你设宴款待吧？”

　　“不必了。家里还有个最小的，我必须回去照看。”卢夫人推辞道。

　　“最小的？记得是叫绍什么，从主上子嗣的辈，才一点点大吧？你把那个最小的带在身边吗？”襄城王妃好奇地问。卢夫人才刚点下了头，襄城王妃便道：“孩子是人家的，总不如自己的好。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呢？”

　　片刻静默过去，卢夫人苦笑了一下：“你的苦衷，何尝不是我的苦衷呢？”

　　襄城王妃凝视着她良久不语，然后缓缓举杯。这时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夫人，郎主的膳食准备好了。”

　　“好了吗？那给他送去吧。”靠在几上的襄城王妃犹豫了一下，仍然撑着几案站起来，回头对卢夫人道：“失陪一会儿，我去看看就来——他也不需要我在旁服侍的。”卢夫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开襄城王妃，即使是一瞬间的怅惘也落在她的眼中。

　　孝珩和孝瓘站到一旁，让下人把食盘端到高淯面前，高淯拿起了筷子，余光见到站立一边的两人，问侍女道：“两位殿下的膳食准备好了吗？”

　　“夫人已经一并吩咐准备了。”

　　高淯吩咐说：“带两位殿下去用膳吧。”

　　孝瓘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不饿，还是一会儿回去吃吧。”

　　高淯轻笑着摇头：“你们和我一样，一整日没有进食了，怎么会不饿呢？还是先在我这府中用一点吧。”谢过之后，孝珩、孝瓘一起随侍女走出高淯的寝室。

　　“二哥，你看。”飘带翻飞的背影愈去愈远，娇小的身影穿过积雪的庭院，看起来格外无力。孝珩望着她的背影思索着，孝瓘低声问：“她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看望八叔呢？”孝珩摇头。

　　卢夫人正在独酌，抬头见襄城王妃，笑道：“真快呀。是否都没有进去看他一眼？”襄城王妃在卢夫人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正要饮下，卢夫人横过手拦住：“酒太凉，温过再喝吧。”

　　襄城王妃推开卢夫人的手臂：“其实温酒反而不能入心胃，冷酒才能浇愁。”

　　卢夫人已命人取来了炉子，一面给锅注上水，将酒壶放到温水中，一面说：“心情不好，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你是做惯了贤妻良母了？跟从前大不一样呢。河南王近来怎样了？”

　　卢夫人取出一壶酒，将酒壶擦干，放在几案上：“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不愧我们情同姐妹，果然还是同病相怜。”襄城王妃自嘲地笑着。

　　卢夫人默不作声，抬起眼望向襄城王妃。襄城王妃和她的情况不一样，她是因丈夫在外寻花问柳而遭受冷落，但襄城王高淯一向洁身自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和王妃不和呢？这也是襄城王妃长久以来追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