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74、惠 瑛（七）

　　一路颠簸到了晋阳，从来不出远门的曜璐累得一直躺在榻上睡着不愿意起来，卢妃只好把她放在晋阳的河南王府里，只带了绍信前往长广王府。吉时未到，宾客们都集中在厅堂和庭院，唯独长广王高湛不见踪影。

　　“小绍信，比上次见面又长大了不少。”太原长公主一眼就看到了卢妃和她身后抱着绍信的乳母周氏，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向她走来。卢妃从周氏手里接过绍信，亲自把他给太原长公主。太原长公主抱着绍信逗他，又向卢妃问：“河南王呢？”

　　卢妃笑道：“因为不见长广王，寻他去了。”

　　太原长公主理解地点头：“他们两个从小便养在一处，虽说是叔侄，其实亲如兄弟。今日是九弟的喜事，河南王也一定非常高兴吧？说起来，也是你们夫妇的喜事呢。”

　　卢妃淡淡笑着：“中山王殿下也与公主同来吗？”

　　“是，方才他同杨愔他们到大堂去了。”自从元善见退位，太原长公主和丈夫中山王元善见一直形影不离。元善见身份尴尬，太原长公主怕一离了他身边，便被人寻到机会杀害他。中山王元善见用膳时，太原长公主也必定要与他同席，还要亲自试菜，毕竟她是高家人，没有人会希望她出现意外。今天是长广王高湛成亲的大日子，太原长公主身为姐姐不能推托不来，又因为得到皇帝高洋和太后娄昭君的一再保证，才和丈夫一同出席。

　　一个贵妇一边向她们走来一边道：“公主，这是谁家的孩子？”来人是段韶的妻子元氏，卢妃见过几面，仍能认得她，但她似乎完全不认识卢妃了。皇帝高洋娶段韶的妹妹为妾，按照鲜卑风俗，新妇的娘家女妇要用棒击打新郎。元氏一时高兴下手重了些，不料当日的新郎高洋大怒并对段韶说“我要杀了你妻子”，元氏听说后赶紧去向太后求救，虽然太后一再宽慰，元氏还是不能宽心，为避高洋极少出外，甚至有时躲到太后宫中去。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她，也属难得。

　　太原长公主解释：“这是大哥家的小郎啊。”又看出元氏不认得卢妃，介绍说：“这位是河南王妃子，夫人应该见过的。”

　　“是、是，”元氏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记性，年初的时候在晋阳宫不是才见过吗？”

　　卢妃一点头，算是回应。元氏又问太原长公主：“公主一个人前来吗？”

　　“王爷也在。孩子们都在宫中，这里人多杂乱，怕照顾不过来，正好让他们陪伴太后。”

　　“这么难得的大场面，怎么也不让小郎君们来瞧瞧热闹呢？”元氏又转向卢妃，“几位殿下也没有来吗？”

　　卢妃笑道：“是。二殿下和河间王他们，都要在家中学习呢。”

　　“几位殿下如此勤学，将来必定有大作为。”元氏的目光时不时在四周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

　　“怎么今日的新郎还没有准备好吗？”孝瑜的突然出现使高湛吓了一跳。孝瑜走向他说道：“王府中处处都热闹，却有人躲在这样的地方偷闲？”

　　高湛看着他，面无表情：“你是客人，怎么能未经主人允许擅自到内院？”

　　孝瑜撇嘴，高湛看起来很认真，但他明白高湛不会为此大动肝火，于是也无所谓。“你郁郁寡欢的样子，在想些什么？今日迎娶新妇，难道不应高兴？莫不是后悔了不想娶了？”

　　“没有。”高湛皱了皱眉：“我说过了，凑合着吧，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这话奇怪。”孝瑜道：“不是胡家姑娘不好，是长广王心有所属了吧？是什么人？”

　　高湛愠怒地瞪了他一眼，立刻又因为被拆穿的心事沮丧起来：“是水中月，镜中花。”他竟失落地蹲下，烦恼地揪着头发。

　　孝瑜赶紧拉开他的手：“婢女好不容易给你弄好的，可不能蓬头垢面地迎接新妇。”高湛不是第一次在孝瑜面前流露这样的情绪，在孝瑜看来是种神经质的忧郁。是高湛的心里藏有秘密，但连对孝瑜，他也不曾提起。孝瑜只好说：“既是水中月镜中花，就不要再去想了。天下女人多了，就算对胡姑娘不满意，你大可再找别的。这么固执叫人看笑话。”

　　“是你在看我笑话吧？”高湛无奈地抬起头，“高孝瑜是个冷血的人，怎么会明白此种痛楚？你不过喜欢冷眼旁观，将别人的烦恼当做笑话。”

　　孝瑜眼神一冷：“九叔，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你这般受煎熬，人家未必知道，知道了也未必领情。”

　　高湛站了起来，面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孝瑜也是刚刚才来到这里找他：“还有多久？宾客都来齐了吗？”

　　“已经来了两三百人，大致齐了。主人最好还是露一下面，不要让贵宾觉得受了冷落。”

　　高湛不屑：“贵宾？主上和太后派人来了吗？”

　　“不清楚。”孝瑜说着，径自转身离去。高湛迟疑了一下，也赶紧离开。

　　“我入宫时静德皇后对我提到，河南王的一房小妾怀上了？”太原长公主把绍信交还乳母，压低了声音问卢妃。

　　卢妃浅笑：“是。本来是可喜可贺的事，不过——”

　　见卢妃为难的样子，太原长公主紧张地问：“不过什么？”

　　卢妃垂首：“小产了，胎儿没保住。”

　　“哦。”太原长公主并没有如卢妃以为的那样询问更多的细节，只道：“这原也是常有的事。卢妃有消息了吗？”卢妃一手抚上腹部，含笑不语。太原长公主惊喜道：“多久了？”

　　“也才发现。”

　　太原长公主点了点头，又问：“静德皇后和太后都知道了吗？”

　　卢妃道：“王爷还不知道呢。我想寻个机会对他说的。”

　　“不用寻了，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高家今日是双喜临门哪。”太原长公主挽起卢妃的手臂：“一会儿河南王到，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太后若知晓了，也一定欣喜不已。卢妃你明日要亲自到宫中，向太后禀报。”

　　卢妃腼腆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