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84、中 山（九）

　　李昌仪将所知的昨夜中山王府中之事如实禀报了太后，太后喟然叹息，问：“太原长公主如今怎样？”李昌仪坦言不知：“不过听宫中传述，昨夜太原长公主回府时失魂落魄。太原长公主与中山王情深意笃，中山王薨逝，对她的打击一定非常大。”

　　“昌仪，代我去中山王家中，照看公主。那孩子别是作出什么傻事才好。”太后忧心忡忡。知女莫若母，李昌仪也能明白，太后的担忧并非多余，太原长公主性格刚烈，急气攻心之下极可能做下什么出格的事。

　　中山王府闭门谢客，太原长公主独自守在丈夫儿子的尸体旁，几个时辰一声不响。李昌仪因为是太后派来的人，下人不敢阻拦，放由她进入。“公主？”太原长公主发髻倾倒，步摇也不知掉在哪里，才一夕不见，面容憔悴得令李昌仪差点不能辨出。

　　出乎李昌仪的意料，太原长公主一听见她的声音，头也没有转一下，幽幽开口问：“是母后派你来的？”

　　“是。”李昌仪仔细观察她的面色，提及太后脸上却尽是冷漠之色。

　　太原长公主冷笑：“让你来做什么？是否怕我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李昌仪默然不语，太原长公主怪笑了几声：“太后和高洋联手欺骗我，借机杀害我丈夫，何以连无知幼童都不放过？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是高家不认他们是高家的骨血，还是高家根本不认我这个女儿？”

　　“公主……”

　　“莫再多言，怪只怪我生错了这样的人家。”太原长公主的手中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匕首，她散开发髻握起一把青丝毫不留情地割了下去。

　　“公主！”众人惊叫，却畏惧太原长公主手上的匕首，不敢上前。

　　李昌仪劝道：“公主何必心急？为什么不入宫去听听太后如何对待这件事的？您想要的解释，太后定然会给你。”

　　太原长公主扔下割断的青丝：“解释？要什么解释？我夫已死，我儿已夭，太后能唤得回他们吗？若太后能将他们唤回，我去听听也无妨啊。”太原长公主仰天发出凄厉的笑。

　　见她发了狂似的割自己的头发，大家都害怕她突然转个方向刺向自己，因此都躲得远远的。李昌仪被宫女护在中央，漠然看着太原长公主，也不再出声。忽然太原长公主转过身抓住跪在中山王元善见遗体旁边的少女：“楚兰，你也和我一道落发吧。这里是高家的天下，再也容不下你姓元的女儿！”

　　元楚兰哭叫挣扎，一会儿向众人求救，一会儿向公主哀求。太原长公主对她的哭声充耳不闻，抓着她的头发，匕首劈下去，手中多了一缕断了的长发。元楚兰趁机向人多的地方跑过去，众人随即把她护在身后。

　　太原长公主望着哭得浑身颤抖躲在他人背后的元楚兰，又哭又笑：“今日你不同我出家，你以为往后会有好日子过吗？活着不如死了痛快，舍身佛门还有什么眷恋？”

　　“大、大娘，楚兰不想……”太原长公主不等她说完，披散着参差不齐的一头乌发，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出了大门。

　　听完李昌仪的叙述，眺望着庭中的太后徐徐回身：“她到尼寺里去了吗？”

　　“是，妾身派人一路尾随，看着公主进了尼寺的。”

　　太后沉重地叹息一声：“你去替我传令，派三十名侍卫前去保护公主周全。”李昌仪领命而去，太后看着缩在座位上脸色发青的少女：“你叫楚兰？”元楚兰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听到太后的发问，神色慌张地点点头。太后一弯嘴角：“你是中山王的庶长女吧，你的嫡母太原长公主偶尔提起。”

　　皇帝高洋忐忑不安地站了又坐，坐了又站。仍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皇后见到，叫道：“你坐下安分吧，这样不停地来来回回做什么？”

　　高洋嘿嘿一笑：“这不是西边又出了点事，正烦着吗？”

　　“昨天太后召见了常山王的庶长子呢，就是要把他过继给襄城王的那个，给他起了名叫‘高亮’，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呢？”想起自己的太子名叫“高殷”，无论比起高亮还是文襄皇帝家的孩子，都太低调太不起眼。高洋沉思着，额头上居然沁出了汗珠，李皇后生气道：“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听着呢。”高洋心不在焉地答道。

　　李皇后重重放下杯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儿子绍德揽到身边玩耍。“陛下、陛下。”未经通报就急匆匆跑进殿的杨愔，一看到皇后在场，立刻住了口。高洋急着想要问话，见杨愔突然住口，也意识到了什么：“皇后，你先回避。”

　　“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皇后不满。

　　高洋讨好地赔着笑：“家国大事，总是不便女人参与的。”

　　“我又不说话，你们只管商量，我权可以当作听不到。”皇后认真地说。

　　高洋窘了一下：“皇后，你还是回避一下吧。”皇后扁了扁嘴，拉起绍德走进内殿。看着皇后走远，高洋才问：“去看望过公主了吗？”杨愔点了下头，高洋道：“太后已派人去了。公主说些什么？”

　　“公主看到臣——什么也没说。”

　　高洋笑道：“朕还以为公主会拿把刀子捅了你。”

　　杨愔的脸色更加窘迫。高洋思索着说道：“除了太原长公主，还有一个要对付的。你派个可信的人去邺城，告诉静德皇后，就说中山王饮酒过多，暴毙身亡。”

　　“静德皇后，不会有所怀疑吗？”杨愔忧虑道。

　　“静德皇后，即使怀疑，也不得不接受。”这是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道理。高洋不免觉得杨愔的反应异于往常：“遵彦，为何朕觉得你似乎魂不守舍？”

　　杨愔本欲说出来，想想又咽了下去。高洋心领神会：“是否觉得对不起公主？这些日子你步步算尽，使得公主和元善见都十分愿意相信你。你确实辜负了公主啊。”杨愔垂首。高洋开解道：“何必往心里去？遵彦不是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