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86、楚 兰（一）

　　孝琬负手站立在门口，看着侍从卸下马鞍，牵着他的坐骑往西边的马厩走去。转身正要入门的孝琬迟迟没有落下脚步，侧耳听着愈发清晰的悦耳风铃声。孝琬退出门，扭头，果然在大街的那头，一辆数人护卫的马车不急不缓地向这里驶过来。马车的前面，挂着两串铜风铃。

　　“今天有过府拜访的客人吗？”孝琬刻意提高了音量向守卫在门口的侍卫无问道。这辆突然出现的马车，有着某处奇异的地方。

　　马车在正门外停下，护卫掀起帘，光线散入车内，藏在车厢深处的脸便清晰起来，是一张十岁上的少女的脸，清秀脱俗，却毫无血色。拘束地并腿坐在小凳上的少女缓慢地抬头，对上孝琬好奇的打量的目光，又羞怯地低下头去。孝琬走上前，用弓挑住帘子：“你是谁？我在哪里见过你？”

　　少女沉默。护卫而来的侍从答道：“殿下，这位是中山王的长女楚兰姑娘，奉太后之命护送她来到邺城。”

　　“楚兰？”孝琬的双眸闪出惊喜，“难怪觉得在哪里见过呢，原来就是熟人。”

　　元楚兰怯生生地抬起眼睛，含蓄的目光略略将孝琬打量了一番：“河间王……”声音颤抖，小得仿佛连一阵风都能吹散。

　　孝琬的脑海里猛然闪过前两日兄长对他说过的事，他的舅舅，中山王元善见，也是元楚兰的父亲，死了。元楚兰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个事吧。元楚兰从小依靠的太原长公主也落发出家了，和生母不慎亲近的元楚兰至此绝对的无依无靠，或许是来投奔表兄的。“你是要搬到我们家来住吗？”

　　元楚兰垂首，两行泪水沿颊落下。孝琬没有多说话，只道：“随我进来吧。”

　　对这个“不速之客”，孝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连一丝意外也没有，只是一心一意地喝着自己的酒。孝琬想孝瑜一定事先收到太后或者什么人的知会了。卢妃对元楚兰的到来倒表现得有些惊讶，看来孝瑜连她也没有告诉。

　　昔日贵为皇女的元楚兰毕恭毕敬地向孝瑜夫妇行礼：“参见河南王、参见王妃。”

　　孝瑜没有反应，卢妃向她点头，示意她起身，抱歉地说：“因为事前不知，未及替姑娘好好准备，姑娘先屈就两日，我再命人将姑娘的卧室整理出来。”

　　元楚兰会意立起来，却在站直的瞬间蓦然倒下。一只有力的手伸来将她扶住，元楚兰借力站稳，看了一眼来人，是一个与自己的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面容美丽，只是有些冷峻。元楚兰不知来者是谁，屈膝一谢，不敢多言。对方淡淡扫了她一眼，略带好奇，面向卢妃：“大嫂。”

　　卢妃始终微笑着：“这位是中山王的女儿，楚兰。楚兰姑娘，曜璎以后正好与你作伴。”

　　元楚兰再次屈膝：“曜璎姐姐。”

　　曜璎一愣：“不需要叫姐姐，我们也说不好谁大一点呢。”元楚兰脸一红，认错似的低头，曜璎赶紧解释：“你不要介意，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元楚兰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对曜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介意。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孝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元楚兰不敢回头，静静等待着入门来的人走到自己面前。脚步声不是一人，而是两个，但是只有一个声音叫道：“大哥、大嫂。”当先的一人已经站到了楚兰前面的地方，元楚兰转头，与自己并列的少年正上下打量眼前陌生的少女。

　　元楚兰倒吸一口气，和面前的少年同时脸上泛起了红晕——元楚兰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觉得羞愧，孝瓘则是因元楚兰的注视而尴尬。楚兰偷偷又瞄了孝瓘一眼，和孝瓘一样在孝瑜的目光中乖顺地垂下头。

　　孝瑜咳了一声：“你们三个一早就出去了，又没有和孝琬一同练骑射，去了什么地方呢？”

　　“我们去了漳河边。”孝珩捧着婢女送上的热汤，回答道。

　　孝瑜一笑：“这般寒冷的天气，去河边吹风吗？”

　　孝珩不答话，静静地管自己喝汤。孝瓘于是说道：“八叔不管春夏秋冬都要到水边垂钓，昨日想起了八叔，因此我们到河边去了。”

　　喝下几口热汤的孝珩抬起了头，目光落在局促不安地站立厅中的元楚兰身上，不急不缓地对孝瑜说道：“大哥，你还没有介绍过这位姑娘。”孝珩知道楚兰的身份，前两日孝瑜收到太后的信的时候，孝珩正好在场，但孝瓘大概不知。

　　孝瑜“哦”了一声：“这一位，是中山王的庶长女楚兰姑娘——太后和静德皇后的意思，把她寄在我们家教养。”

　　卢妃补充：“那位是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楚兰姑娘不必见外。”元楚兰依次向他们见礼。孝珩兀自喝汤，连头也没抬一下，孝瓘略显局促地别过头，在卢妃提醒下，淡淡回了句：“元姑娘好。”

　　“快去更衣准备用膳吧。”孝珩闻言，放下碗站立起来。看见孝珩、孝瓘、曜璎都有离开的意思，孝琬便也起身向卢妃告辞，叫了声“楚兰”，一同走出门。

　　“哥哥……”元楚兰回头一望，卢妃身前的小男孩向离去的他们伸出手，却被卢妃紧紧抓住：“哥哥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了。”绍信扁了扁嘴，仍旧乖乖地坐到卢妃的膝上。

　　对陌生的环境充满畏惧，元楚兰紧紧地跟随在唯一还算熟悉的孝琬身后。孝珩走在他们的前面，随在其后的曜璎转头看着元楚兰：“楚兰姑娘，跟我来吧。”孝珩回头看曜璎，曜璎向他一笑，转身走入另一条小道。元楚兰向前跟去了几步，又犹豫地停下了步子，带着怯意回首望着孝琬。正和孝瓘讲在兴头上的孝琬完全没有留意到，直到孝珩推了他一把，才愣愣地转过来：“曜璎带你去你的屋子呢，一会儿我再去找你。”

　　元楚兰怯怯地颔首，追着曜璎一路小跑过去。

　　一直背朝她们的孝瓘此时听到元楚兰离开的脚步，才转回身，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孝珩皱了皱眉：“我们快些吧，饿坏了绍信他可不依。”

　　“嗯。”孝瓘闷闷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