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92、楚 兰（七）

　　“孝瓘要跟随段韶去晋阳？”先前听说段韶答应了指导孝瓘的喜悦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忧虑：“孝瓘一旦去了晋阳，就无法得到家人的照应了，主上也还在晋阳呢。”

　　曜珂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孝瓘哥哥一走，家里又要少一个人了。”曜琳听她一说，也扁起了嘴，央求静德皇后：“母后你不要让他走嘛。孝瓘哥哥去了晋阳，就不能常常来看我了啊。”

　　静德皇后对女儿解释：“孝瓘哥哥去晋阳也不是一直都不回来了，在邺城家里的时间还是会多些的。”虽然口上是在安慰女儿，纠结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静德皇后问孝琬：“他什么时候启程？”

　　“可急呢，后天一早就要走了。大嫂说还未禀报母后同意，到现在还不许他整理行装，孝瓘都快急死了。”

　　“孝琬，这是段韶的意思，还是孝瓘的意思？”

　　孝琬想了一想：“应该是孝瓘吧，不过段伯伯也是这个想法。”

　　静德皇后沉默了好一阵子：“让孝瓘明天来见我吧，他最近来的少了。这次去虽说不是长期，但临行之前怎么也该来向我做母亲的辞个行。让你大嫂给你大哥去封信，在晋阳，一定好好照顾弟弟。孝瓘要离开家人去晋阳，我总不能放心的下。”

　　“什么叫离开家人？晋阳有太后，有叔叔们，都会好好照顾他的。”在孝琬眼里静德皇后的疑虑完全是多余的。静德皇后依旧怀着深深的忧虑，但无心对孝琬多作解释。

　　乳母领着婢女们给孝瓘整理行装忙得热火朝天。孝瓘和兄弟们坐在外间，听着里边的响动时不时转首顾视。曜璎坐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进里边去给乳母帮忙。乳母一边拣着要给孝瓘带去的衣物，一边抹着眼泪：“这一去不知要耽搁多少时候，郎君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我身边这么久呢。”前番孝瓘去晋阳乳母也没有跟随，但有静德皇后、卢妃照应，又有兄弟同他作伴，不像这次是一人独行，让乳母放不下心。

　　曜璎看着乳母，脸上的皮肤已有些显老，眼角也起了细细的纹路，但身材依旧高挑。这位乳母是从小照顾孝瓘到这么大的，尽管孝瓘已经长大不大需要她照顾了，但十几年培养起的母子之情让他们都无法离开对方。卢妃提起过安排孝瓘的乳母去做别的活，被孝瓘用沉默顶了回去。

　　“郎君是个闷性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样去了又没人开导他，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出来，真叫人担心。”乳母越想越是揪心，恨不能收拾包袱跟着孝瓘去晋阳好照顾他。

　　曜璎插话：“阿姨也不必太犯愁，四郎君也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

　　“姑娘你怎么会知道呢？郎君多不会照顾自己啊。小病小痛都说忍忍算了，忍忍就常忍出大病来；吃东西又没节制，生着病的时候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天冷了让他自己添衣服，说什么也不肯多穿几件——这没妈的孩子，还不懂得爱惜自己，最叫人难放得下。”

　　曜璎抬头，元楚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站立在屏风下。元楚兰淡淡笑道：“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曜璎回应她一笑，低头看着手上的靴子，走出里屋，提着靴子问：“这是要带去的吗？没见孝瓘你穿过，但似乎是去年做的，或许小了。”

　　孝瓘盯着曜璎手上的靴子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孝琬笑道：“去年的鞋，即使不小，孝瓘也不会肯要。”孝瓘瞪了他一眼。

　　曜璎提着靴子转回里面去，看到一位婢女正将一盒饰物放入大箱子里，叫道：“放下吧，让我拣几件去就行了。”这时刚好孝瓘、孝琬走了进来，曜璎道：“这里人多手杂，你们还进来凑什么热闹？”

　　正好婢女在整理着他要带去的衣服，见到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件墨绿色的衣服将要被放入箱里，孝瓘赶紧叫：“别放进去、别放进去！”婢女一愣，将衣服又拿起来，搁在床上。曜璎瞥了一眼：“那不是今年新添置的衣服吗？”

　　“孝瓘讨厌它的颜色。”孝瓘看了孝琬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嫌弃他们碍事的曜璎催道：“你们快些出去吧，我会替孝瓘打理好的。你们俩杵在这儿，她们都不好做事了。”两人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孝瓘瞄了一眼低头认真整理他的行李的乳母，同孝琬绕过屏风去。

　　已经走出去的孝琬忽然从屏风那面探过头：“楚兰，你也出来吧。”元楚兰“哦”了声，急急跑了出去。

　　孝珩在外间惬意地饮着家里请专人侍弄的茗茶，见到两个弟弟耷拉着脑袋走出来，笑道：“被曜璎说道了吧？”孝瓘闷闷不乐地坐下，孝珩又问：“是在担心明日见静德皇后的事吗？”

　　孝瓘没有回答，脑袋垂得更低。孝琬蹙眉：“不过是入见母后道声别，何必这么为难？”

　　“是害怕见了静德皇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吗？”孝瓘抬头，望着孝珩点了点头。孝珩微笑：“那便不要说话了。静德皇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吧。”然而静德皇后的问题往往也很少，孝瓘和她坐在一起，总是沉默的时候多，孝瓘垂首。

　　孝珩手里的茶碗已经空了，他将茶碗放下。忽然一双手伸来，将茶碗捧起。曜璎明明在里面，孝珩惊讶地看见面前的人是元楚兰。元楚兰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三只盛满的茶碗，和他那只空了的碗。轻轻放下一碗茶，元楚兰略一点头，向孝琬和孝瓘走过去。

　　“谢谢。”孝瓘捧了茶心不在焉地对元楚兰说了句。元楚兰粲然一笑，但孝瓘没有看见。

　　孝琬不喜喝茶，当元楚兰到他前面的时候，他用手按住了茶碗，摇了摇头。元楚兰会意离开。孝琬又对孝瓘说：“寻常时候拜见母后你不去就罢了，这回你要离开邺城可能有一段日子不回来了，辞个行怎么也是要的，真是枉费母后那样疼你。”说到此，孝琬又觉忿忿不平。

　　孝瓘对他翻个白眼，懒得搭理。

　　发觉了他的这个小动作，孝珩忍不住一笑：“不需太烦恼，明天不是也有孝琬在吗？还怕到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