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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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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失踪了。
两个月前的,我照常早晨去叫醒她,打开房门时,被褥整整齐齐,床单平整,空无一人。
她消失了,在没有坐轮椅的情况下。
轮椅在床边的原位置,窗户反锁,监控录像里显示她从未走出房门,也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入房间。
最终我选择报警,上网发布寻人启事,
警方派遣人员调查母亲的下落,亲朋好友,邻居和一些陌生的网友纷纷以陪伴送礼资金资助的形式安慰我,说一定会找到她。
我爱我的母亲,她就是我的人生。
父亲英年早逝,只留下母亲和她肚子里的我,所有人都劝说母亲打掉孩子,毕竟带着个拖油瓶以后很难再遇个好男人。
可她不听,她顶着压力生下我——一个先天染色体缺失的女孩。
“拉弥娅是个不幸的女人”,他们总是这么说,或嘲讽或同情。但母亲从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她只是温柔的抱着我,微笑着哼摇篮曲。
愧疚感自我懂事起便死死扎根在脑海,有时候我会轻轻拽着她的衣角怯怯地询问:“我是不幸的源头吗?”
“不,孩子,你正是我幸福的源泉。”
她为了全身心的照顾我辞掉稳定的工作,每天带着我去各个医院接受治疗,有时病情严重时还需要进行手术。
我不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母亲对此也是含糊其辞,唯一能肯定的是,我需要坐在轮椅上,我需要吃许多不知名的药物,我需要躺在手术台上让锋利的手术刀切割躯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她从未放弃我,即便处境艰难但仍然笑得开心,她乐观的精神激励了周边的人,有人将她的事迹发到了网上,很快陌生人们便被她感动,纷纷鼓励和祝福我们母女俩,甚至有些人会寄一些药品或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帮助我们。
我惊讶于人心的善良,每当我发出感叹时,母亲总是端着明媚迷人的笑容抚摸我的脑袋,喜悦溢于言表。
人们总说,奇迹会在某一瞬间降临在你的头上,同时不幸也会落到另一个头上。
它应验了,我能够站起来,我恢复了健康。
但我的母亲瘫痪了。
我将好消息与坏消息发布在网上,亲朋好友和网络人士惊异于我身上的奇迹,但马上便因母亲的不幸感到悲伤,资助没有变,只是对象变了。
医生无法解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现象,但无论如何,我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成了推轮椅的人。
2.
“很抱歉,帕佩特小姐。我们依旧没有发现您母亲的任何线索。”我坐在地铁座椅上,呆愣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脑子里重复着这句话。
一个瘫痪的人,到底是怎么从有监控的房子里仿佛蒸发一般失去所有的痕迹,她甚至连轮椅都没坐上。
垂头丧气地扯着头发,头皮被强硬拉扯的痛感无法缓解焦虑情绪,无力感头一次游走在我身体的各个部位。
我在别人建造的温室里生活了太久,没有人能帮我后,我只会一个人傻傻地愣着什么都做不了。
“帕佩特。”
有些严厉但熟悉的声音让我清醒大半,这是母亲的声音。
我茫然地抬起头,紧接着像见了鬼一样吓得下意识往后挪。
原本空荡的长椅此刻坐满了人,对面和左右的人板着脸死死地盯着我,脸色惨白面无表情。
“我告诉过你不要调皮,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没有张嘴,但母亲的声音却一直在回荡,越来越响,夹杂着怒气。
怎么回事?恐惧从胃中升腾,强烈的作呕感开始冲刷我的理智,但我只能呆呆地坐在这里,因为我整个人似乎被无形的手按住一般,无法动弹半分。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头顶刺眼的灯,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以及俯视着我的医生。
我回到了手术台上。
我一直害怕医院,更恐惧做手术,麻醉剂打入体内,那些冰凉的器具和之后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近乎令我发疯。
谁来救救我……
我像个溺水的人只能徒劳地挣扎,想哭,但眼泪融进冰冷的河水,不同于母体温暖的羊水,后者孕育生命,前者能带来死亡。
“小姐?小姐?”
我的身体在被外力晃动,年轻陌生的声音如同一把斧头劈开了我混沌黑暗的大脑,光从缝隙里涌进来,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地恢复意识。
视线重新清明,我看着空荡的椅子和眼前摇晃我的男子,脱力般摔进椅子里,长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