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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烟花破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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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含家还在担心,以24:1的时间比例,她下线了那么久,在游戏里,不是过了更久?但是她的顾虑马上消除,因为所有的事物就像她下线时一样不曾变动,NPC的记忆竟像是被完美地修改过。于是她很安心地继续扮演着彦流月的角色。
当然,在柳随风没有到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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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家去了玉山。因为蔡汶来找她了。
人生有很多意外。时间唯一的作用,是让这些意外发生地很意外,这种操控就像一个游戏一般,而它乐此不疲。
正如此刻。那三个人已经满三十级了。换一句话来说,他们可以也应该离开清风荡了。若是一满三十级,还留在新手村,系统给予的惩罚就是打怪得不到经验,做任务没有奖励。
于是含家笑着拒绝了蔡汶带她练级的意向。而且很坚决地挥手告别。一切随缘。缘未尽,身世任务未解,就算到了30级又如何?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陈希虽然惋惜,还是尊重含家的决定。
蔡小妹妹是哭得最凶的一个。但是含家没有丝毫疑惑,其实蔡包子才是最理解她们之间的差距的一个,所以她那么干脆地就告别。她说:“流月姐姐~人家走了哦……555555,未来的某天,流月姐姐若是见了我,我一定是仙侠第一富人……就算不是,也正准备成为仙侠第一富人……555555555……”
离开新手村的方法很简单。只有两个要求,一,满30级;二,任务日志中没有未完成任务。达到要求,你只需在心中默念系统,并输入离开便可。
在清风荡将尽一个多月,三人终于得以离开。
含家笑着挥了挥手,笑着看到平地卷起十尺高的金光,金光落处,散落的蔷薇花瓣飞舞成一个漩涡,将三人包裹在内,蔡小妹妹只来得及抬起头,那些光刃就哗啦啦地碎开,于是一个个身影渐渐消失。
仿佛一场烟花尽了,只留下破灭。
梅花已经几乎落尽,残红满地。含家蹲在一棵树下,微微抬起头看着苍蓝色的天空。这样纯澈的天空,几乎在现实中绝迹,或许只有在人们的幻想中,可以见到。
含家笑着擦擦没有流泪的眼睛,闷闷地说:“柳随风!我知道是你!”
每当胸口发疼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来了。疼了一路,她就知道他跟了一路。可是,柳随风那么闲吗,看他也不是喜欢乱葬岗以外事物的人,怎么偏就跟着她不走?!
风声呼啸。短短一瞬,风过,白衣男子清俊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又只剩一个人了……”含家笑着看着他。
一个人的故事。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网游。
柳随风例行地沉默。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含家偏了偏头。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含家忍不住挪开视线,才听到他的声音:“六天。你,失踪。”
含家猛地瞪大眼。
——整个彦府都只记得她下线前的事,她以为在这个身世任务中的所有NPC的记忆都是连续的。为什么独独柳随风知道她不在的这个空隙?难道,柳随风不是普通NPC?等等,上次被杀时,听到系统提示,她被天榜高手杀死?!天榜高手指什么?
含家眼中忽明忽暗,心绪平静下来时,想到了什么,然后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她是不是对柳随风过于关注了?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她……
“……不关你的事。”
含家淡淡地说,然后笑了笑,笑得心都在抽痛,她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柳随风不语。
含家笑着将视线从柳随风脸上移到腰间那柄剑上,突然说:“柳随风,你用那把剑杀了我好不好?”
柳随风眼中冷了几分。
“对哦,不用侮辱那把剑,你伸伸手指就能捏死我……”含家自嘲地转过头。
白衣男子蓦地伸出手,一把捏住含家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就将她的头掰过来。含家直直的望进那双带着深深水渊的眼眸中,很清晰地看到一丝恼意。
于是含家笑了。笑着,吐出最残忍的话:“原来,我讨厌你。”
那双琉璃般的眼眸明明灭灭,终于沉寂在一片冷漠中。
原来,她讨厌他。
她对于一切都是极有礼貌的疏离。虽显淡漠却极为有礼,甚至无论遇到谁她都习惯性地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所以人们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很温柔很有礼貌,却难发现她骨子里的疏离。可是一见到柳随风,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烦躁,好像习惯了她的存在,不但喜怒喻色于形,而且那么轻易就被这个人牵动情绪。
含家的习惯一直很少。但是一旦养成习惯,就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改掉。柳随风,对于她的影响太大,大到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危险。
她只能说自己讨厌他。没来由地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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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似血,落在那人的肩头,飘散在发际,竟为他沉静的气质添上一抹艳丽,前一秒的恼意蒸发在空气中,柳随风的清俊的面容毫无表情。这个男人,光是站着不动,就能吸引大片注目的眼光。可是太过冰冷,使人一眼就看得清距离之远。就像那一瞬间,含家分明看清那眼中刺骨的冰寒和犀利。
下一秒,天地又是空空荡荡的,视野中已经失去了白衣男子的影子。那些凋残的梅花花瓣寂寞的飘落下来,含家只觉得心疼得像是在滴血一般。
那人,果然还是孤傲地可怕,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窒息在他的眼睛里。
含家咧嘴笑了笑,然后大笑着擦擦没有流泪的眼睛,一步一步往彦府走去。
浮生梦尽梦中梦,三生缘灭缘生缘。
就算失了身世任务的线索又如何。就算永远只能留在清风荡又如何。她的生命中,只有暖暖一个。或许很久以前,还有个司徒烨。但是司徒烨在她心里死掉了。所以,只有暖暖就好。
柳随风太过危险,所以不靠近,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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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家躲过所有人,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院落里。
她发现自己好像失去动力了。什么都不想做,一闭眼,就是那双冷得像要冻结人心的眼睛。
三月雨声细,樱花疑杏花。
牛毛细雨,一落地便消失,静得听不见声音。院中樱花繁盛,先前她并未认出,可是一转眼,樱花已经开满枝头。
粉花绿草,青苔落花,说不出的安详。可是,太寂寞。
这个世界太寂寞。
只有一个人的网游……
耳边一阵风声。含家睁开眼,蓦地回头。
——那人蹲在地上,因为身高优势,依旧俯视着她,长发散乱,面容静谧。明明离她那么近,她却觉得很自然。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却极淡极淡的香气。
可是,柳随风,不是被她气走了么,又来做什么?
白衣男子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才开口,声音没有波动却明显是刻意地放缓:“可是,我不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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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你!”小小的女孩蹲在地上,恨恨的看着那个冷峻的少年,倔强地抿起唇,绝美的瞳仁中泛出一丝一缕的委屈。
“可是我不讨厌你。”少年淡淡地说,伸手来拉她,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含家,我们进去吧,雨要下大了,叶阿姨她们会担心的……”
她们才不会担心!她们的眼中只有实验实验实验!女孩狠狠甩开少年的手,抹抹没有泪水的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她总是一个人,就算身边有太多的人,她还是一个人。只有自己。
“那我陪你……”天地间一片清明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女孩呆呆的看着灰色的天空,冷峻严谨的少年站在她身侧,有意无意为她挡着雨。冰冷的水珠从他的额上滑落,打在他的眼睛中,氤氲中她分明看到掩不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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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流月。”柳随风淡淡地唤着她的名,眉色中却是极为认真,“我不讨厌你。所以,不要不开心。”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含家怔怔地看着他,一滴泪珠从眼中滚落,“啪嗒”,“啪嗒”,越涌越多。她曲起腿,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中,低低地啜泣着。
那泪,竟是热的。曾经,她以为,连她的血都是冷的。
柳随风,是真的能够影响她。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觉得自己是讨厌他的,因为他们太像。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个午后,下着雨,司徒烨在她的身边,从未曾离开。
含家笑着抹着泪,可是怎么也抹不干净。柳随风还是蹲在那里,不言不语,她看不懂他的眼神,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和自嘲——原来柳随风,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含家流泪得次数太少。但几乎每一次哭,司徒烨都会在身边。可是,司徒烨从不会安慰别人。柳随风和司徒烨是一个个性。要想柳随风开口安慰人,那么柳随风就不是柳随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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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随风说:“我不是故意拍碎那幅画的。”
含家微笑着点头,表示知道。
柳随风又说:“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但是你想进奇门遁甲。”
“是。”含家笑着承认。
柳随风微微眯起眼:“我带你进去。”
含家笑着点点头。
柳随风突然伸出手,拿衣袖在她的眼睛上使劲擦了擦,泪水擦干净了,却又涌出来。
“不要哭了!”白衣BOSS烦躁地拧起眉。
“……等它流干了,就不会再流了……”
柳随风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突然一把拽起她。含家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眼睛埋在柳随风的胸口根本睁不开。不一会儿,脚终于落了地。含家小心地探出头,只看到大片荒芜的杂草,不远处有几座乱坟,几块碎碑。是乱葬岗,却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域。
柳随风将她打横抱起,随后就带着他左绕右绕。
眼前明明是空地?为什么要走得这般麻烦?莫非……
柳随风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难得地替她解释:“外面是绝杀阵,错一步就是魂飞魄散。”
知道了,她没事也不会闲着跑到柳随风的地盘散步。
紧接着柳随风脚下一移,四周一阵扭曲,回过神来时,柳随风已经放下她,走到了前面。含家正想唤住他,无意地一眼,却迷失在此间的美绝中。
——地面时莹白色的砂土凝成的,灵透的乳白,一望无垠。前方是一棵银色的大树。树枝拔起地面约莫十数米,庞大的树冠像伞一般撑开,交织着似要遮掩住整片天。那些银白色的叶片像花瓣一样飘落,泛着淡淡的带荧光的色泽,不停地生长,不停地凋落,再不停地分解,仿佛一年四季的轮回就集中在了一瞬间。它无声地绽放着,那叶片飘散在此间,却美得忧伤,美得寂寞。
一只火红色的鸟安静地站在枝桠间梳理着羽毛。绚烂的羽毛,泛出火一般的灼烈气息,只有拳头般大小,好似缩小版的凤凰,漂亮极了。
“滴。”
“系统消息,身世任务完成度35%。”
柳随风伸了伸手,那只火焰般的鸟立刻展开羽翼,飞到他的腕上。他伸出另一只手,抚抚它的羽毛。鸟儿好像非常享受这种触摸,一声清脆的欢叫之后,自顾自飞开。
柳随风回过身来,伸出衣袖默默地擦掉含家眼中的泪。
“不许哭了。”
“我也不想哭。”含家闷闷地说,两只眼睛依旧牢牢地锁在那棵银色的树上。总觉得它是没有生命的,即使在生长,在落叶,却仿佛失去生命般的死寂。
“很美……不是么?”柳随风学着含家一样蹲下来,长长地衣袍在地上铺开,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原来这就是柳随风待在乱葬岗的原因。就是为了它。含家不敢问。因为柳随风会说的,到他想说的时候。
“它叫冰焰。”柳随风招来那只火色鸟儿,放在含家的手上。
似火一般燃着的羽毛,触及皮肤,却是冰凉的,怪不得叫做冰焰……
含家还在感叹,却听柳随风道:“冰焰是许愿鸟的一种。我还未用过……送给你。”
含家又是惊讶又是欣喜,转头看柳随风,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冰焰小鸟也安静地缩在她的手中,似是在贪恋她手心的温暖。
柳随风仍是那么淡淡的带着一点忧伤地,看着此间的一切。
含家的胸口却突然间被填的满满实实的,不留一点缝隙。
“彦流月。”柳随风突然唤了声。
“唔?”含家下意识地应道。
“流月。”柳随风回过头来看她,眼中有着浅浅淡淡的忧伤,面上却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