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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玄天故人 ...

  •   含家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喝着青梅酒,只是越喝越感觉这酒怎么就带着点苦呢?

      红罗则是露出一抹看好戏的表情,一边用叉子挑着果盘中的水果,一边用感兴趣的眼神来回扫着含家和那人。

      身后不远处就是窗子。韩子文就倚在窗口,双手抱胸,安静地站着。那干净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视线平淡而没有波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含家。

      若是说方才只是鸦雀无声的话,那么此刻就是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这一角。含家有些懊恼。可是身后那人阴魂不散,她也没办法。

      半晌,含家终于忍无可忍,怏怏地回过头,不情愿地指了指一侧的空位:“……坐。”

      韩子文甩了下衣袖,不客气地走过来坐下,眼睛依旧没离含家的脸。

      红罗此地无银三百两,端起盘子遮住脸闷笑。

      含家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无奈地问:“为什么跟着我?”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含家挑眉:“若是我执意不肯回答呢?”

      韩子文眼神一冷,淡淡地说:“跟着你,直到找到他为止!”

      红罗用叉子敲打着盘子,一边敲一边笑:“跟着你呀跟着你……”

      这么说她是惹祸上身?含家抚抚额,想了想,还是说了:“苍回雁算我半个师父。”

      闻言,韩子文眼睛一亮,忍不住问:“你从他那里学了什么?”

      含家没有说话,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反问:“那么你又想从他那得到什么?医术,还是奇门遁甲?”含家知道自己有些偏激了,可是这个人傲得出奇,想起白日里他的无礼,就忍不住想激一激他……

      果不其然,韩子文的面上一寒,狠狠地瞪着她,却沉默不语。

      于是含家道:“我学的是奇门。”

      韩子文一愣,眉眼间竟是有片刻的失神,只不过旋即就变成了毅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用你的奇门遁甲之术帮我找一件东西!作为回报,这一次沧澜城的隐藏任务名额可以给你或者你指定的一个人!”

      全场寂静。那侧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前辈……”

      韩子文重重一挥手,指尖闪过一抹亮光,那站起来的数人霎时间便化成了白光。而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着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放松。

      含家顿了顿,却是断然拒绝:“我不需要。”

      “我需要啊!”红罗猛地扑上来,“可是我需要啊,我要啊!”

      含家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面无表情地说:“乖,我说过你还不够格。”

      韩子文的眼神冷的可以冻结人心:“A+级的武器,在当今足以令人争得头破血流。你不要可以,要的人绝对多着。可你只需指定一个人便可以了。”

      那人冷冷笑着:“我想在座的人愿意卖你这个人情的多了。”

      含家拍拍一侧自顾自伤心的红罗的肩,却是没有丝毫改变的念头:“与我无关。我不想再把自己绕进那种原本便无解的事情中去。你们的恩恩怨怨最好都不要牵扯到我。”

      韩子文却是挑眉一笑:“看来你的奇门遁甲果然学的不错。”

      “过奖!苍师父丢不起这个脸。”

      “你当真不考虑一下么?”韩子文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惫。

      含家一怔,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身侧红罗的话:“流月啊流月,既然已经决定,就别再心软了,否则你迟早会自己把自己害死……”

      她并不想心软……

      含家抬起头打算严词拒绝的当头,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那么,把这个名额让给我,如何?”

      众人视线“刷”地转移。白衣男子浅淡的笑容缥缈得仿佛天上的云彩。

      那一刹那,含家手中扣着的杯子掉到了桌子上,咕噜咕噜滚下地,摔了个粉碎。她呆呆地回过头看着碎了的杯子,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

      “流月?”红罗捂住嘴,吃惊的双眼不断地在含家和那个白衣男子之间来回扫视,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旧情人?”

      稀奇呀稀奇,虽然只认识这个青衣女子不到两个时辰,可是她自认早已摸清这个人的脾性。总是那么一副清冷样子的她,就算连笑都没有到达眼底的人儿,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含家好像是猛地惊醒,没有焦距的双眼在红罗身上停顿了几秒,又移了回去,那眼神定了定,仿佛是这时才触及到他的存在,有片刻的失神,却是笑了。

      那笑容非常脆弱,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只是越笑,越将那种怯懦暴露得更彻底。

      “别笑了。”白修远却是收了一成不变的笑,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认出来的?”含家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

      白修远思考了一下,淡淡地笑着说道:“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把这个人铭刻到骨子里。有些人,不管怎么变,总能让人在喧闹的人群里,也能第一眼就找出来。”

      “比方说?”

      “……月神。”

      含家浑身一颤,半晌,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韩子文:“我答应你。我会帮你找你想找的,作为交换,隐藏的任务的名额就交给他。”

      “流月!”红罗一急,伸出手来想拉住她。

      含家直起身退后几步,双眼无神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即转身离开。与白修远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很清晰地听到他轻的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小子,报上你的名字!”韩子文冷哼一声。

      “在下白修远。”

      “你一个药师用什么?”韩子文眯了眯眼,面上这么看都不像是高兴地样子。

      “非也。在下是为中土本源无影庄庄主尹长卿求剑。”

      “他没胳膊没腿,需要你代劳?”

      白修远淡淡一笑,不亢不卑地回答:“长卿远在千里之外,在下既在沧澜附近,自是怎么说都要过来凑下热闹的。”

      韩子文面上的冷意增添几分,冷冷抛下一句,就一闪无踪了:“想要求剑,让他自己过来。平生茶铺,我只等三日!”

      直到白面书生消失了好一会儿,舒晓涵才终于把脱了臼的下巴接回去:“二……二庄主……”妈妈呀,这究竟是什么人啊这……

      白修远回过头,说:“你通知庄主。”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彦流月,不,应该说是月神叶含家!

      ——·——·——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如果那个人是司徒烨,站在她面前,用那种怜惜中带着愧疚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我很想你,对她说,回去吧——她会不会就此泪流满面?

      那个人,曾给了她世界上所有的温暖,又亲手毁了她曾爱过的天地。是他手把手地教会她一切,也是他毫不留情地践踏了她的爱。

      只差了一点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若是四年前,玄天没有发生那场变故,她说不定就会爱上他,或许,会和他在一起,然后并肩风雨、相濡以沫,直到白发苍苍,最后依偎着老死。

      可是他不要,他在她爱上他之前,就打算抛弃这份爱。

      那是她的痛。

      而莫微凉,就是见证了这份痛的人。

      她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所有人都当她不会在意。可是,那只是远远离开了司徒烨而已。倘若司徒烨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心痛到直到崩溃?

      白修远。莫微凉。

      莫微凉。莫欣。

      她的母亲叶欣没有嫁入叶家前就姓莫。她的母亲,生下她,却从未尽过一点身为母亲的义务的人。暖暖有叶欣和她的爱,可是她没有。从来都没有人爱过她。

      ——莫微凉?

      想起这个名字,就像心被撕裂了一个角落,流出血红色的浓稠的回忆。本家艳紫色的藤萝,本家铺满了散落的枯叶的路面,本家模糊的人面,还有,本家的少年。

      含家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这冷,渗透到了骨子里,泛出淡淡的酸疼。

      沧澜城夜如昼。人群熙熙攘攘,却像是彼岸的热闹。而这热闹不是她的。

      她坐在一角,抬着头,睁着一双流不出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欢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既然想不起,那就忘了吧。

      然后有一只遮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随即将她整个人都带进怀里,一股温润的气息包裹着她,那胸膛意外地温暖。

      含家微微侧过头,看到白衣男子温柔的眼睛。

      “我总是觉得你哭出来比较好……可是,你从来不哭。”

      白修远低下头,让自己的下颚抵住她的额,紧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莫表哥……”含家抿了抿唇,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听到了,含家我听到了。”

      那人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他在看着她,他不会说谎,所以,可以相信他的,是不是?

      “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

      她坐在坍圮的院墙上。

      莫家前任族长的院落。莫家第一位女性族长,因为背叛了莫家,按家法被逐出家门。可是最后她仍是没有走。她在这里,放了一把火,自焚。于是这院落就毁了。三十多年的时光,足以让它荒凉到任谁都不愿意踏足。

      野草从碎裂的石缝间无力地探出头来,随风摇摆。风中带着一种哽咽般的凄厉。那大片大片半立的石墙上却长出茂盛的藤萝。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四月的天,只见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小小的女孩漠然地坐在院墙上,短短的腿上搁着一本大到足以遮住半个身子的古籍。周身的藤萝散漫,掩映着那比花还美的面容,眉眼间仍有着稚嫩,只是那一双眼却已像是饱经风霜般的平静。

      少年在这里找到她。

      那年他十一岁。

      身为继任族长之子,一出生就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不能哭,不能笑。所幸他本是性子极淡的人。无所谓恨,无所谓怨。

      那年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做叶含家的女孩子。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小小的女孩深得望不到底的双眼,小小的女孩没有表情的面容。

      他想坐到她的身边,所以他要爬上去。可是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散落的紫藤迷住了他的眼。他抓着木藤,脚底下却是一滑,然后摔在地上。

      他抬起头,女孩沉默的双眼看着她。他对着她笑了笑,继续爬,然后继续摔倒。

      如此几次之后,终于见她伸出手,小小的肉肉的手掌,弯下腰递给她,他很快借力爬了上去,坐到院墙上。

      “他们说,这里有鬼。”少年淡淡地笑着,扯过一条紫藤,递了上去,“给你。”

      女孩没有伸手接。听到女孩嫩嫩的安静的声音:“藤萝有毒。”

      少年笑笑,丢开藤萝,侧头认真地看着她:“不过是有小毒而已。”

      他问:“知道我是谁吗?”

      女孩想了想,微微摇头:“不知道。”

      “我叫莫微凉。”少年的眼神极专注,“我记得你是谁,所以,你也记得好不好?”

      “莫微凉。”女孩子重复了一遍。

      “不,”少年又笑了:“要叫莫表哥!”

      “莫微凉。”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低头喃喃着,又继续翻着她的书。

      少年笑得很开心。

      名字是有魔力的。

      因为我们都太寂寞,所以,一定要记得彼此的名字。这样,就算是死的时候,还可以想起,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是有人记得他的,不带着任何的目的,只是,记得他的名字,记得这个人。

      ——·——·——

      “我记得这是你第一次唤我表哥……”白修远的眼神有片刻的悠远,没有松手,因为,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掉。

      那个温润的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能抚平人心的焦躁。他说:“你不用回去了,含家。忘了那些事吧,忘了那些人……因为你只是你而已,只是叶含家。”

      “对,我只是叶含家。”

      含家点了点头笑了,近似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

      ——无论发生了什么,还有人,在这个世界的一角,念着她的名字。

      她跟了司徒烨十五年。可是他想要的,她给不起。她只见了莫微凉一面,他却一直注视着她,没有丝毫偏移。

      四年前在玄天,莫微凉带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就因为她是叶含家,而不是叶欣的女儿?

      “莫表哥……”又唤了一声,仿佛只要叫着他的名字就会安心。

      然后听到一声雷响炸惊。

      ——“你个登徒子!快放开我流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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