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西门踏馨

1、流浪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我依然独自一人在流浪，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从不会看我一眼，仿佛我是这世间唯一不存在的人。
　　我独自一人在这没有边境的城市里流浪。
　　春夏秋冬过得如此频繁，看着每个人在变化，看着这个城市在变化，看着一棵树从幼小到茁壮到苍老。而我依然如故的在流浪，却怎么也离不开这个城市。
　　我很悠闲，不像身边的人那样总是匆忙地来匆忙地去，但是我忘了自己是谁。
　　有时我站在十字路口里迷失了方向，有时我在路灯下迷茫了视线，有时我爬到树上眺望远方,有时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人来人往。不知道我到底是来自何方又向往何方去。
　　一群青春洋溢的高中生经过我身旁，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意念让我将眼光放在他们身上，一个如太阳般的男生吸引住了我的全部眼光，似乎我的世界这剩下他一样，他清澈的双眼扫过我，却没有我的身影。
　　我慢慢地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跟自己的朋友们分开，独自一人走进小巷，我走在他身后，离他只有两步的距离，眼里是他的身影，听着小巷里他归心似箭的脚步声。
　　我开始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身影，在这城市的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角落里。默默地跟在他的身边，偶尔会跟他说起我在路上的见闻，虽然他不会回应我。
　　看他在上课时的认真神情，看他在打球时的挥汗如洒，看他受伤时的痛苦难耐，看他跟朋友的欢快相处。
　　他的身边开始多出一个漂亮女孩的身影，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但我的心开始莫名地疼了。
　　他们在湖边散步，我跟在他们后面，踏着他的脚步，想象着自己是那个她。
　　他们离开后，我没有跟着。我趴在湖边，泪滴在清澈的水面上却没有激起一丝波纹，湖面上没有我的倒影。我是不该存在的‘人’。
　　看着他可爱的睡颜，我轻轻地触碰，手却穿过他的身体。我只是一缕不该存在的幽魂。
　　他要跟着他的父母离开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地方，我想跟着他一起走，但是我被遗留在城市的边缘，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没有回头。
　　这个城市像座牢狱把我困在这里。，没有他的天空下起了雨。街角一片冷清，冬季就要接近，行人身上的衣服渐渐加厚了，但我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
　　谁在匆匆来了又去，看不清是谁经过了我的身边，因为我的双眼没有了焦距。
　　只会在他出现过的地方怀念他，走过他走过的地方，看过他看过的风景，听着他喜欢的音乐。
　　冬天了，这里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天地一片惨白，我孤寂的身影在城市里徘徊，偶尔停驻，回头，只是一个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身影。
　　雪开始融了，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憋了一个冬天的小鸟展翅飞翔落在刚发新芽的树枝上唱着欢快的歌。我坐在树上，看见他回来的身影。我兴奋跟在他的身边，很快我发现他凝重的表情。他快步走向医院，这个地方让我害怕，我不敢靠近，沉重的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医院的大门。
　　再次见到他，是在公园里，他陪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欢快的脚步渐渐变得缓慢。老人跟他非常相像，简直就是老年版的他。
　　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里，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手中一张老旧的照片。
　　“她最喜欢去不同的地方流浪；她说她想和我一起去流浪，看不同的风景；她说我们要永远不分开……她说了很多很多，但这一切都还来不及实现，他就不在了，她的生命如烟，一下子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许多零碎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拼凑，又消失了……
　　……我挽着他的手，向他撒娇，要他背着我去逛遍这个城市……我们一起在湖边散步、嬉闹……我哭了，他在哄我……我伤心地对他说，我们要一起去流浪，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原来，已经过了五十年了……’眼泪在脸上蔓延。
　　我轻声地说出他的名字——昊。
　　老人猛然抬头，原本浑浊的双眼变得清澈，我能看见他眼里有我的身影。
　　我终于知道自己徘徊在这个城市里是为了寻找什么。
　　我轻轻地抚摸他苍老的脸庞。
　　“五十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了……雪……”
　　我趴在他的膝上倾听着往日熟悉的话语，苦涩的双眼无法闭上，我知道他的时间已不多了。
　　站在医院门前，恐惧再一次袭来。
　　五十年前，我的生命因意外而逝，五十年后，他的生命如风中残烛。
　　他的身上被插了许多输管，医生们在设法延长他的生命。
　　“雪……等我……我们在一起去……流浪……”没有人听的清楚他在说什么，除了我。
　　‘我会在天上等你的。’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滴——”一阵忙音响起，宣告了他的死亡。医生叹了口气，他无法跟阎王抢人。不管是五十年前的我，还是五十年后的他，生命都如此脆弱。
　　人影憧憧，我看见垂着头的他，双手紧握着，不想让眼泪放肆。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了，在离开的那一刻，我在他的额上留下我对他的祝福。
　　谢谢，还有祝你幸福……
　　无声的话语回荡在走廊里，在我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他抬起头……
　　我飞得越来越高，城市在我的眼里变得模糊了。
　　雪……
　　我抬头，看见云层里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