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冤梦劫》檀二爷

23、分居

　　“你为何不来找我，我肯定也会帮你的！”林绍棠摘下眼镜，叹了口气。
　　“海格路的书店你已经出了一半的钱，我怎么好再麻烦你！”莫杉摇头。
　　“别的帮不到你，但是钱的方面肯定没问题，我不要股份，纯粹借给你用，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他怎能被一个孩子比下去？
　　“钱已经够了，你帮我找了厨师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谢谢！”莫杉说完就喝了口茶，丝毫没有察觉林绍棠的特殊情绪。
　　绍棠戴好眼镜，忽然道：“你比他大十几岁，不可能长久的，不要陷得太深了。”
　　“我知道，等我过了四十岁，他就不可能再喜欢我了，会结婚，可能会找个更年轻的男人，但能陪伴着他，我感到很幸福！”现在的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再过几年就会被岁月刻上痕迹，当他的身上和脸上爬满皱纹，霖就会对自己失去兴趣了。
　　“我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抛下你结婚，我们如果生活在一起，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林绍棠忽然拉住了莫杉的手，但是他骨子里还是自私的，想有正常的家庭，有妻子，孩子，他无法逾越那道沟壑，追寻和男人之间的爱情。
　　莫杉愣住了，连忙抽回手：“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我们都有家庭了。”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霖不能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雅间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站在门外的正是卢招娣……
　　莫杉离开之后，林绍棠在雅间里抽完了烟才出去，一眼便望见了坐在窗户边的妻子。
　　“你怎么过来了？”绍棠坐到了她对面。
　　“我来了一会儿了……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结婚了？”招娣的脑子很乱，她忽然间感觉自己被欺骗了，那些幸福感都是假的。
　　绍棠听到这句话脸色发白，他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招娣听到了刚才和莫杉的谈话，现在狡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他还很了解妻子的个性，和普通女人不一样，爱恨分明，清清楚楚的。
　　“我对他更多的是亏欠，对你是爱和责任，我从没后悔过和你在一起。”即便如此，他也要解释。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让我怎么办？”她宁可自己仍然被蒙在鼓里，如今却也装不下去了。
　　“原谅我，我只是……我真的只是觉得亏欠了莫杉。”看到招娣欲哭无泪的表情，他的内心也很动摇。
　　“其实从前我也怀疑过，你是否真的喜欢女人的身体，总觉得你是因为责任感而被迫和我在一起的……我们暂时分开住，我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家里的。”虽然对丈夫的忠诚度产生了动摇，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到父亲那里去，那样对丈夫非常不好。
　　“你要住哪里去？”虽然很不情愿，他又不能阻拦妻子，彼此之间给予足够的尊重，一直是他们相处的原则。
　　“朱家角，我姑姑家，我去那边散散心，孩子由我照顾，你自己一个人带不了他。”卢招娣说道，虽然她心里很烦乱却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知道此时此刻必须冷静，如果他们没有孩子，她大概真的会离婚，但如今儿子都要一岁了，她就不得不多考虑些，而且当初也是她非此君不嫁的。
　　“好吧～晚上我帮你收拾东西。”林绍棠低下头叹了口气，虽然这次算不上争吵，可结果和吵架没两样，他的底线就是坚决不离婚，除此之外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你很忙，不用特意帮我收拾了，我只带些随身衣物就行，最近你睡觉太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我先回去了。”招娣拿起提包，匆忙离开了，她想今晚就去朱家角，暂时不愿意和丈夫同居一室。
　　林绍棠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同一天的下午，杨世诚去火车站接妻子和儿子振华，直接回了周耀庭帮他租的房子那里，虽然在嘈杂的弄堂里，却是独门独院，小二楼，有三间房，母子二人足够住的。
　　房子里有基本的家具，客厅摆放着圆桌和四把椅子，以及一个用来放杂物的立柜。厨房很小，有个白色的水池，但是没有自来水，用水都靠放在角落里的大水缸，每天都会有人送水来弄堂里。至于做饭只能烧煤，当然，有钱人家是使用煤气罐和煤气灶的。
　　厨房的戈壁就是简陋的卫生间，但因为没有自来水，上厕所只能手动冲洗蹲位，洗澡只能依赖木质的澡盆了。
　　二楼是两个卧室，各有一张双人床和衣柜，老杨觉得少一张书桌，所以打算从旧货市场买个旧的来用。
　　一楼有个小房间，屋内只有一扇窗户，放着单人床，和简单的桌椅，已经安排个振华住了。
　　这房子唯一的好处就在于有电灯，而且距离静安寺不远，步行大约20分钟。
　　妻子月娥人高马大，膀大腰圆，外貌很普通，和老杨站在一起只矮一点儿，说话还是个大嗓门。
　　闲不住的振华楼上楼下来回乱窜，什么都好奇。
　　振华比起三年前长高了不少，手脚细长，模样就是老杨的复刻版，但性格却截然不同，是个好动的孩子，振华留着寸头，穿白色背心和蓝色短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布鞋，膝盖上有两块很大的疤痕，都是调皮捣蛋摔的。
　　“租金已经付过了，你不用管这些，附近就有菜市场，晚上不要随便出门，这里不比租界，没有那么安全。”老杨对妻子说，虽然三年不见，但对方还是那副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为什么不在租界找房子？”月娥忙着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放进衣柜，她当然不明白上海是个什么地方了！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和邻居吹了好长时间的牛，说要去上海游玩，还要买很多东西云云……
　　“你疯了？租界的房子哪里是我负担得起的？”就这房子还是周少爷帮他出的钱呢，连鲁迅都住不起租界，他怎么可能住的起？
　　“又不能随便出门，那我来上海有什么意思？”月娥继续抱怨。
　　“你们突然就来，也给我添了麻烦，要不是朋友帮忙，怎么可能那么快找到房子！”老杨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天气本来就热，他又和妻子生气，更觉得烦躁。
　　“振华放假我就带他过来了，再说你也三年没回去了，他念书不用功，我和他爷爷都没法子，指望着你能好好教导他呢！”月娥已经没有办法了，儿子经常调皮，她管教不了，再说学习上的事儿，她更是两眼一摸黑，对于只上过两年私塾的她来说，现在初小的课本就是天书。
　　“他的成绩单，给我看下。”杨世诚皱紧眉头，从刚进门，儿子就没闲着，一直和兔子一样乱窜。
　　她从提箱的夹层中间拿出了儿子的成绩单，虽然都及格了，但成绩却是不值得称赞。
　　老杨拿过来看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算术刚刚及格，国语勉强过关，党义，社会，自然，美术，音乐也是及格标准，除了体育优秀，其他成绩可谓一塌糊涂。初小的课本是相当简单的，随便学学也不致于差到这个地步！
　　“振华～你过来一下！”他大声对楼上玩耍的儿子说道。
　　儿子这才从楼上下来了，看到父亲手里拿着成绩单，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仿佛是害怕批评一半的，揪着背心的下摆，使劲往下低头。
　　“虽然都合格了，可成绩太差了，我不是要求你全优，但这么简单的课本你都学成这样，实在是不应该！”他很严肃的说道，可看到孩子羞愧的表情，又觉得不应该说得太严厉，毕竟三年来他都没有管过振华。
　　孩子低头不说话，似乎是知道自己错了。
　　月娥也没有支声，她不止一次的管教过孩子，可每当儿子来问自己功课的时候，她却无法回答，此后，就再也没有勇气管教了，最多骂两句拉倒。
　　“你是听不懂先生教的东西，还是不想听？”如果是听不懂，那就是儿子不聪明，如果是不想听那就是没有兴趣，他必须了解透彻。
　　振华很小声的答道：‘不喜欢，不想听。“在学校，他只喜欢体育课，其他都厌烦。
　　杨世诚拽过椅子坐了下来，无可奈何的说：“初小，高小和中学都是一个公民应当接受的基本教育，并不是我逼迫你要去学习，爸爸我也是这么学过来的，更何况现在如果没念过中学将来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莫非你要去做拉洋车的车夫，那倒是用不着读书，有把力气就能干。”
　　振华抬起头，茫然的望着父亲，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八岁的孩子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但是却见过车夫拉车的辛苦，他有些害怕了！
　　“我没念过大学，每个月只能赚60，若念过大学，在上海可以赚到200-300，咱们也就可以住更好的房子，天天吃好的，但是爸爸没有念过大学，因此就连多给你买几个冰淇淋都要犹豫半天。”他语重心长的说着，希望儿子能够理解，当年他没有念大学的原因也是家里条件有限。
　　“但是我念书不懂的地方，母亲没办法教，我会好好学的，我不想去拉洋车。”振华瘪着嘴，有些想哭。
　　老杨摸摸儿子的头，温和的说：“是爸爸不好，这几年爸爸都没有管你。”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自己带着儿子在上海生活了。
　　晚上，老杨去买了生煎包和汽水回来，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但是谁也没讲话。
　　吃了饭，他就将妻子叫到了卧室里，关好了门。
　　“振华就和我留在上海吧，要不你们也管不了他。”老杨坐到了床对面的凳子上，和妻子形成一个对角。
　　月娥立马问：“那我呢？”
　　“我没办法再和你过下去了，离开北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决定了。”虽然现在讲这话很残忍，但再拖下去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你要和我离婚？”她不敢相信丈夫有勇气说出这句话，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做出要打架的架势。
　　杨世诚撇了她一眼，无所谓的说：“你再闹，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赡养费我会一次性支付，就算是你不同意离婚，我和你也不可能住在一起了，与其和我吵架，还不如想想要多少钱合适，我该走了。”
　　“你干嘛去！”月娥大吼，就要拽丈夫的胳膊。
　　杨世诚将她推到一边，快步下了楼，把她的叫骂声抛在了脑后。
　　“死没良心的，肯定是在上海有了狐狸精，王八蛋～！”月娥骂个不停，可是除了儿子推开门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关心她的存在，没有一会儿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床头，整个人和蔫儿了的茄子似的，再也叫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