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哭》三月图腾

3、珍珠奶茶

　　沈昭夏和艾以池约的晚上七点。

　　六点半的时候，艾以池特地到浴室里对着镜子补了个妆。难得的约会，她准备得很精心，长发盘成蓬松的丸子头，十个手指甲用无色的甲油涂了个遍，确保每个手指都是亮晶晶的粉色，恨不得连眼睫毛也一根一根地刷，不留一点瑕疵。

　　艾以池和沈昭夏结婚太久了，久到早就没有了初恋时的激情，她太想在沈昭夏的脸上看到一点诧异惊喜的表情，哪怕只是目光微微闪动一下也好，给她一个证据，证明沈昭夏对她还是动心的。

　　艾以池很了解沈昭夏，她的口味、她的习惯、她的微小的怪癖，艾以池如数家珍。

　　艾以池也不了解沈昭夏，至少沈昭夏心里想什么，艾以池从来也没猜准过。

　　沈昭夏见她第一眼会说什么呢？你好漂亮？久等了吧？还是什么也不说。

　　紧张着，忐忑着，期待着，满脑子胡思乱想，艾以池快要喘不过气。

　　到了最后，时间到了，沈昭夏却没有来。

　　时间不像人，人会失约，时间不会，到达了约定的七点，又马不停蹄地向下一个时刻迈进。

　　艾以池的紧张和兴奋冷却下来，守着空无一人的大门，眼神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现在该怎么办？

　　艾以池迷茫了一会儿，习惯性地为沈昭夏开脱：说不定是有个临时会议耽误了，反正约会嘛，人到了就行，是她来接自己还是自己打车过去找她，其实无所谓的，都结婚好几年了，哪还像小姑娘一样在乎什么仪式感。

　　好像这么多年，艾以池做得最熟练的事就是为沈昭夏找借口，她所有的失约、忽视、冷漠，艾以池总能替她找到理由。

　　所以后来，艾以池一个人巴巴地自己打车去了万家私厨。住所偏僻，加上晚高峰，到地方时，已经过了八点半。

　　艾以池看着万家私厨的招牌，莫名开始心慌，鼓足勇气踏进大门时，却被拦了下来。

　　“女士您好，请问有预约么？”门口负责迎客的侍者衣着得体，态度得当，身体微倾，手向前伸，挡住了艾以池的去路。

　　“有的。”艾以池点点头。

　　“请告知预约号码。”

　　“号码？”艾以池愣了，“我不知道号码，是我的伴侣约的，告诉你她的名字行么？”

　　“那您请说。”

　　“沈昭夏。”

　　侍者听到这个名字，眼色明显变了一下，表情也怪异起来，“您说是沈总约的您？”

　　“是的，晚上七点，不过她可能忙，迟到了一会儿。”但艾以池转念一想，沈昭夏的公司离这不远，说不定比自己先到，于是又问：“她已经来了么？”

　　“抱歉，请您稍等，我去确认一下。”侍者思索着问她：“请问您贵姓？”

　　“我姓艾，艾草的艾，如果昭夏到了，你就跟她说小艾来了就行，她知道的。”

　　“好的，请您移步休息区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艾以池等了十分钟，侍者果然去而复返。他刚一出现，艾以池立刻满怀希望地迎上去，期盼着能从这位礼貌而淡漠的侍者嘴里听到一些好消息：“怎么，她到了是不是？”

　　“抱歉。”侍者歉意地微笑，“我去找经理确认过，沈总因为临时要出差前往外地，今晚的预约已经取消了。”

　　“出差？”艾以池惊诧，“不会啊，我们早上约好的，她要出差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她说着说着，却底气不足。

　　记忆里，好像沈昭夏从来都是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哪次也没跟艾以池说过。

　　“好吧，谢谢你。”艾以池泄了气，垂头丧气地走出万家私厨。

　　所有的期待全都化成了疲惫，她漫无目的地站在街边，觉得自己一整天的高兴就像个傻子一样。

　　试再多遍的衣服，画再精致的妆，别说一句好不好的评价，连个面也见不上。

　　“至少也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哪怕不是出于感情，只是出于礼貌，也应该跟我说一声。”艾以池有些心酸地想。

　　她看看自己涂得亮晶晶的指甲，越看越刺眼。

　　真像个小丑。

　　万家私厨坐落在临渊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夜晚的街道霓虹闪烁、人来人往，出来玩的都是为了寻个开心，满大街上，只有艾以池魂不守舍地望向人群里，表情是垮的。

　　不想回家。沈昭夏不在的日子里，那个地方其实根本称不上家，亭台楼阁错落，永远只有艾以池一个人，夜深的时候，安静得让人害怕。

　　也不知道该去哪，满世界的灯红酒绿，能容纳艾以池的，好像也只有那幢沈昭夏永远不在的房子。

　　艾以池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了很久。漂亮的尖细高跟鞋，并不适合走路，磨得她的脚趾和后脚跟都生疼。

　　艾以池干脆找个花圃，不顾形象地往那一坐，再不想动弹。

　　歇了好长时间，艾以池脱下高跟鞋看看后脚跟，磨得血肉模糊，难怪这么疼。

　　没亲眼见着伤口还不觉得怎么疼，真见了，好像连疼痛感也加倍了，艾以池鼻子发酸，眼泪有点想往下掉。

　　她吸吸鼻子，低头看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结婚那天沈昭夏的誓词还历历在目，但想想这几年，又怪没意思的。

　　她确定她还爱沈昭夏，那沈昭夏呢？还爱她么？。

　　或者，沈昭夏有没有爱过她？

　　可是沈昭夏明明说过的，结婚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那么深情款款，贴在耳畔的好听的嗓音，听得艾以池的心尖颤得止不住。

　　她说：“小艾，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当时艾以池听到这句话，哭得像个泪人，用力地抱着她也说：“夏夏，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比任何人对你都更好。”

　　艾以池难过地想，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么？所以后来，你也不想再对我好了。

　　但艾以池不知道还要怎么对沈昭夏更好一点，她已经把自己的所有都掏出来给她了。却还是不够。

　　她拥有的太少了，沈昭夏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稀罕她全部的这一点点东西。

　　“可是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艾以池喃喃自语，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低头，擦掉自己的眼泪。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艾以池一直在仰望追逐着沈昭夏，越是仰视，就越自惭形秽，直至在沈昭夏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艾以池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终于把眼泪憋回去。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好多年轻姑娘手里都捧着奶茶。

　　艾以池想起来，自己好久都没喝过奶茶了。

　　她甚至好久都没有出来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了。

　　她好像一直都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一样。

　　可是是谁把她关在笼子里呢？

　　艾以池不知道，也不敢多想，她现在心里的委屈堆积得都快满出来了，只想喝一杯甜甜的奶茶，加糖、加冰、多加珍珠。

　　她只想享受一下和正常人一样的世界。

　　好吧，那就去喝大杯珍珠奶茶吧，暂时把沈昭夏屏蔽一会儿，暂时让自己的世界只属于自己一次。

　　艾以池的心情因为想喝奶茶的愿望似乎稍稍好转了一点，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最近的奶茶店，索性高跟鞋也不穿了，半吊不掉地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地跟着导航走，越走脚步越轻快。

　　珍珠奶茶，喝在嘴里又甜蜜又丝滑，软软的珍珠就像在牙齿和舌头上跳舞，艾以池年少时最爱喝的珍珠奶茶。

　　快到那家奶茶店时，艾以池的脚尖都踮了起来，嘴里默默念着待会儿要说的台词：“老板，大杯珍珠奶茶，加糖加冰，多加珍珠……”她怕忘了似的，小孩子一样念经重复，表情专注极了，看起来有种少女的天真和娇憨，然而她念着念着，声音突然断在了某个突兀的位置，连带着整个人也僵在原地。

　　奶茶店的柜台前，有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在排队。

　　她的气质与众人不同，长身玉立、矜持优雅，似乎很自然地和周围人隔开一堵空气墙。

　　那个人的脸艾以池看过没有一万遍也有九千遍。

　　不是沈昭夏还是谁？

　　谁想到，本应远在外地的沈昭夏，竟然有瞬间传送大法，突然出现在闹市区的一家普通奶茶店里买起了奶茶，而且还有耐心地排队。

　　沈昭夏的时间是很值钱的，没什么事值得她亲自排队。至少沈昭夏从来没为艾以池排过队。

　　除非有个她拒绝不了的人。

　　太好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沈昭夏拒绝不了的人。

　　只有沈昭夏舍不得拒绝的人。

　　艾以池呆滞地动了动嘴唇，她眼睛瞪得又大又无神，眼泪没有预兆地滚了下来。

　　她突然不想喝珍珠奶茶了。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喝珍珠奶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