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左眼爱右眼

1、燕归来

　　燕南飞，他有一双湿润的眼睛，带着朦胧的醉意，嘴角总含着一抹笑意，喜欢轻轻咬着唇。他单薄的身子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棂看向遥远的天际，一坐一看就是一天。每当天空有鸟飞过、有树叶飘落，他的眼中就会有深深的落寞和寂寥。日落月升，花开花谢，他的日子始终如此。
　　“你不快乐吗？”他的朋友易北行总是这样问。
　　他从不回答，带着笑，用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看着他的朋友。他不是不善交际，而是回避。因为他有个秘密，一个即将远行的小秘密。
　　那天，他便带上了他的爱马和不多的盘缠、行李离开了美丽的家。他留下了一封信，是给他朋友的。他说：我要做一只流浪的燕子。
　　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所以他订了计划，用半年的时间去江南徘徊，记住，是徘徊，不是流浪。他觉得流浪这个词不适合用在绵绵的南方，而徘徊就柔和多了。他的行李中有一个砚、一支笔、一刀纸，踏上了他徘徊的征程。
　　江南的美是惊人的，也是迫人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让他魂牵梦萦。那种水不是泻下的，也不是冲腾的，而是流的，轻轻的、缓缓的、悦耳的；那种风不是狂卷的，也不是飞嚣的，而是拂面的，柔柔的、绵绵的、清香的。他的眼睛仿佛被江南的水洗过一般更加明亮，他的眸子仿佛被江南的风拂过一般更加柔和，他整个人仿佛融化在江南中、酥在心里。那种景映在了他的眼中。
　　那种情让他的笑容更深，似乎是那江南特有的小刀精细地刻出一般。断树残桩枯枝萎叶、根竭茎衰柳败花残、旧寺锈钟破门颓墙、石阶倾斜玉栏断裂，一种超越的沧桑带着江南的细腻让他的唇咬得更紧。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他的目光停在肥肥的爱马身上，一阵痴痴地笑，一整个天地的笑声。
　　秋雨绵绵断人肠，他第一次体会。疲倦的思绪却因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到了家里窗边的那棵大树，当刮起大风时也有沙沙的声响。只是，这儿如少妇的哭诉，那儿似长者的叨念。他起身坐在窗边，又想到了巴山夜雨。对了，还有曾在他窗前飞过的燕子、落下的树叶是否安好。他的思绪翻腾、了无睡意，拨弄着琴弦，声不成调。江南的雨太愁煞人了。看着屋檐下的如连珠般的雨水，他不由得咛道：
　　雨，网住了路人的脚步
　　水花浅浅
　　溅湿了我的忧愁
　　此时
　　一片清冷将我幽禁
　　没有押韵，没有仄平，简直不堪入目，十年的圣贤书是白读了。他玩味着，又忆起家里书房内一摞摞的书，有点想念，酸酸的苦苦的。
　　让他疲倦的不是连绵不断的细雨，也不是潮湿粘糊的空气，而是飘荡在空旷小屋中的寂寥与淡漠，清冷与孤独。伸出手，什么也抓不住，一切触在指尖却又消散在眼前。不真实，好像连自己也融化在了江南。
　　很痛，触摸不到的心痛，细微到渗入神经末梢的头痛，无力的身子撑不住庞大的思索。
　　被什么缠住了呢？
　　他的眼睛更湿了、更朦胧了，想家的感觉一发不可收拾，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却填不平思念的空洞。燕南飞不是南飞吗？他淡淡地想着。带着雨水味道的风扑面而来，有点咸、有点凉，青丝飘起……倒下……那美丽的长发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秋雨都离开了。睁开涩涩的眼睛，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是易北行。
　　“你可真是一只狡猾的燕子，要抓你还真不容易。”
　　其实我只是在徘徊，他想，没说。“院子里的花都谢了吧？我的书房有人打扫吗？”他问，心紧紧揪着。
　　“想家？”
　　他没有回答，紧紧闭上了嘴，看向窗外，云重雾冷星陨月缺。“冬天了吗？这儿的冬天没有雪。”目光暗淡下来，觉得碎了。
　　“我是被囚禁的燕子，放了自己也无法在自由的天地生存，南飞是梦想。”
　　易北行笑着，“燕子，回家了。”张开双臂，广阔的柔情。
　　燕南飞也笑了，潮湿的眼睛湿润了，一滴一滴化不开的忧愁。
　　轻轻伸出手，抱住了易北行。
　　他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棂看向遥远的天际，一坐一看就是一天。每当有鸟飞过，有树叶飘落，他的眼中就会有波动。日落月升，花开花谢，他的日子始终如此。
　　只有当他远行的朋友回来，他才会淡淡地笑着，听着一个个美丽的故事。

　　燕归来
　　遗落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