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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虎穴的入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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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我的好少爷,您去哪,也不能不带上奴才啊?”吉祥挂在福康安的腿上,一脸讨好的哀求着。
“昨儿不都说好了,你跟着海军们,带人在城外巡视,等我的消息。”福康安已经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压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那哪行啊,奴才跟着爷在四川剿匪,可从没离过爷三尺之外。赶上这回爷要扮咽匪,闯龙潭入虎穴,怎么能丢下奴才?”吉祥梗着脖子,抱的更紧了。
福康安有些无奈,转头看向身旁的亲兵求助,没想到额勒登保和德楞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直接尿遁了。反倒是黄九龄上前一步,抱拳拱手,“三爷听标下一句,这一趟还是少不了吉祥小哥,他在蜀中跟着您剿过匪,一定对咽匪的人和事熟络,带着他总能帮您打个圆场。”
“就是就是,”一听有人帮自己说话,吉祥立时精神大振,“小龄子说的正是,奴才跟着爷在蜀中三年,□□白道什么样的咽匪没见过,还不是学谁像谁,扮当家还是扮巡风,手到擒来。”
当家是哥老会山堂的外堂三爷,当年德楞泰打入莲花山富贵堂就得了这个位子,顺藤摸瓜把五个山堂一网打尽。福康安让他给气乐了,“你倒会说,难不成当初德楞泰还是抢了你的功劳?”
吉祥瞟了一眼不远处躲躲闪闪的两个人,“主子这么说不敢当,不过奴才可给德楞泰出过不少主意,不信您问他。”
“滚你的蛋,”福康安顺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麻利儿起来换身衣服,别在这给爷耽误事。”
吉祥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站起身来甩掉外衣,前胸后背交叉纵横的鞭痕在阳光下异常扎眼。他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主子想扮做哥老会的人带着这个姓徐的去接头,可这人身上有鞭上,即便海军门已经把他折腾的形同死人,也很容易被发现。奴才想着自己就扮作哥老会的探子,正好也被清军抓了,跟这姓徐的囚在一处,爷扮作哥老会的龙头大爷,救奴才的时候顺便救了他,这样一来,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瞧着他身上皮开肉绽的血痕,自然知道是下了狠手抽了,福康安眼眶一热,捡起外衣抖了抖给他披在肩头,嘴上却依旧是严厉口吻,“故事编的不错,可怎么还不知道改口,又是主子又是奴才的,万一被白莲教的人识破了可就不止挨几鞭子了。”
吉祥乐得一蹦,“这算什么,主子只要不把奴才独个儿撂下,多挨几鞭子也行。”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瞧奴才这记性,是龙头大爷,属下叩谢龙头大爷不罪之恩。”
福康安手中折扇轻点了一下他的头顶,“走吧,别露出这副猴急样儿,你被关了几天又受了刑,总得带出个伤员样子吧。”
几个人出了军营绕到城西外半里的树林里,瞧着海兰察派人装模作样的一通搜索,等到掌灯时分,才悄悄摸到关帝庙前。
半空中残月如钩,星斗如同蒙了一层薄雾,福康安瞧着眼前的断瓦残垣大概就是关帝庙的大门,隐约还能分辨出是明初的建筑。
他此刻身着半新的杭绸长衫,千层底的浅口布鞋,手中提了一把折扇,看样子像是哪个铺面的掌柜,可腰间的玄色带子上偏偏还别了把腰刀,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吉祥和黄九龄跟在他左右,再后面额勒登保和德楞泰两个人抬了个简易攒成的担架。
“爷,还是我们俩走前面吧,好歹奴才也能给您探探道儿。”吉祥靠近他身边,不满的小声嘟囔着。
“你身上还有伤,自己在意着点,小祥子。”福康安的扇柄在吉祥头上敲过。
另一边的黄九龄左耳动了动,然后朝着大门后面努了努嘴,左手比出三根手指,“祥哥也是为了大当家的着想,还是让我先进去瞧瞧,官兵搜了一整天,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埋伏。”
福康安点点头,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黄鳝尾。这把蛮刀为精钢打造,锋利异常,本是那魏老虎之物,他在天津被擒,刀就被海兰察收了,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黄九龄推开庙门,仿佛不小心踢在门边的条凳上,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一脚踢开了条凳。
迎面的影壁墙阴森森的伫立着,仿佛一道巨大的黑影能把踏入结界的一切都吞噬掉,吉祥护在福康安身前刚要转到影壁墙的另一面,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黄九龄正与正殿台阶上的两个黑影对峙。
“小龄子,遇见扎手人物了?”福康安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空气中激起冷冽的涟漪。
台阶上的两个人似乎并不惊讶,身材矮胖的那个横刀防住黄九龄,另一个略高瘦的转向福康安问道:“你是头儿,道个万儿吧。”
在四川剿匪的时候,福康安特意研究过江湖帮会的切口,此刻技痒,正好碰上机会抖棱出来用用。他双手抱臂,半仰着头答道:“日出东方一点红,秦琼打马过川东。胯下一匹黄骠马,五湖四海访仁兄。张良背剑访韩信,刘备关张访孔明。惟有兄弟无访处,今日幸得遇仁兄。”
听他这么几句甩出来,对面两个人果然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一眼,态度依然倨傲,“原来列位是哥老会的弟兄,敢问一句,怎么到我们的地盘闯堂子?”
你们的地盘,福康安心中不屑,忍不住冷笑一声,“城外早就叫官兵围了,若是无事,我们兄弟也犯不上趟这浑水。说句痛快话,你们可是陀陀堡张文庆的手下?”
与他对话的人又是一愣,顿了顿才抱拳当胸,口气也恭敬了几分,“我们兄弟的确是陀陀堡的巡山,这位爷们认识我们掌教?”
“那就对了,你们两个可是在等人?”福康安并不答话,继续发问。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二,别跟他废话!”另一个与黄九龄对峙的汉子怒喝道。
福康安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只朝着身后指了指,“自己过来瞧,是不是你们要等的人。”
高瘦子似乎这才留意到福康安背后还有两个人抬着担架,他犹豫了片刻,回头朝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终于迈步走下了台阶。他小心的绕过福康安,转到担架旁边,才低头看了一眼,就立即后撤一步,颤声吼道:"你们,你们把徐大哥怎么了?"
福康安脑中闪过徐璠成的供词,看来这两个人就是他口中的贾家兄弟了。他斜觑了一眼急红了眼的汉子,冷冷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人家不领情,老二老三,放下人,咱们走。”
话音未落,黄九龄突然出手指弹向对面人的手腕,那矮胖子正扭脸看向同伴,没留神手腕中招,掌中的短刀就撒了手。黄九龄撤招伸手接住,顺势抵在了他的颈间,"我们大当家的菩萨心肠,我们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站在担架旁边的瘦子刚要过去救人,也被吉祥一脚踹倒,反拧了胳膊。吉祥手上加力,疼的那瘦子一边求饶,一边结巴着对着正殿方向大叫:“香,香主,香主救命,救命啊!”
半晌,正殿方向却全无动静,福康安望向黄九龄,见他微微点头,心里明白殿中人并未离开。于是走到吉祥身边,一脚踩在那瘦子背上,恶狠狠道:“老子从剑南道一路奔这门槛;上千里地,好容易的?半道上还救了你们个喽啰,本以为这里有人接应,能叫个朋友。他娘的你们两个龟儿子不知好歹,什么香主,张文庆呢,叫他出来见我!”
“张掌教,在,在城里……”
“话说清楚,哪个城里?”
“通渭,通渭城里。”
“放屁!他明明占了陀陀堡到鹿儿山一线,在堡子里招兵买马,何时就到了通渭?”福康安假作不知,腿上加力向下压去。
“大爷饶命!饶命啊!小的说的都,都是实话,掌教是,是昨天到的,如今就,就在通渭城里。”
“爷,这小子说的应该是实话。”吉祥憋着笑,低声说了一句。
福康安点点头,但他还想多问几句口供,索性又加了两分力道,正好开口继续问,大殿台阶上突然现出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七星八卦不非轻,四九三台五本同。松柏堂前分大小,桃李树上共一宗。”来人中等身材,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粗布白袍,在暗沉沉的夜色中显得十分显眼。他对着福康安一拱手, “孩子们不懂事,冒犯兄台了,兄台说还救了我们一个弟兄,能否让我见见?”
此人态度甚是客气,福康安居高临下望着他,口气依旧倨傲,“好说好说,高溪庙内七重塔,敢问塔上第几重?”
“无生父母,真空家乡,不才姓萧,单名一个琦字,正是掌教座下三堂香主。”
江湖规矩不兴问人名姓,这个姓萧的却是意外的敞亮,福康安正打量着他,一旁的吉祥已经生气的嚷嚷起来,“肖香主,你们白莲教的人好不讲道理。我与徐大哥一同着了清狗的道,差点把小命陷在里面。是大当家的拼命救了我们出来,还折进去几个弟兄。往外跑的时候徐大哥着了清狗一棍子,伤了脑袋,这一路上也是我两位坐堂大哥抬着来的。可这龟儿子还怀疑我们龙头伤人,你给评评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萧琦一直笑眯眯瞧着吉祥,听他说完了,却朝着福康安拱手说道:“蜀中哥老会名震江湖,在下仰慕已久,今天各位兄台又救了我教中兄弟,不胜感激。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兄台若不嫌弃,请跟我来,咱们里面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