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白云青枫

22、智取通渭城

　　五日后
　　“守城门的人，德楞泰带一百人去给他们送酒菜，戌时初刻准时开城门迎海军门入城，得手后放三支响箭为信号。额勒登保带一百火枪手分散在宅子四周，听到响箭声后占领宅子制高点，其余人……”
　　从卧室到堂屋的门虚掩着，可以听到福康安沉着部署，香见坐在梳妆台前，正不太情愿的匀着胭脂。想想以前，自己从不爱用胭脂，总觉得会让好好一张脸红成猴子屁股。此刻对着镜中这张苍白枯瘦的脸，才领悟到晏小山说娇香淡梁胭脂雪，似有几分道理。
　　她泄气的松开领口的纽子，哀叹了一声，难怪福小三非逼着自己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想必就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吧。

　　“衣服换好了吗？快给我瞧瞧。”正思量着，福康安已经推门进来了。
　　“有什么好看的，这衣服都能把我装进去了。”香见背对着他，悻悻的推开眼前的珠翠和胭脂。
　　福康安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轻声安慰，“是吉祥不好，买错了尺寸，回头我罚他。”
　　“都怨你，这么多天都没有把我养胖。”香见皱着眉倚在他怀中运气。

　　福康安一笑，在她背上顺了两下，“怨我，此地浊气太重，不适合夫人将养身子，等过了今晚，我就带你回去，再把秦川寻回来，你喜欢吃什么让他天天做给你。”
　　提起秦川，香见的心忽然一紧，似乎有种考试作弊不敢见老师的忐忑。她忽然想起另一个困扰的问题，她抬起头，仿佛抱怨又仿佛是在撒娇，“你不是说，一会儿有人扮成我出去拜堂吗，那还让我还穿成这样做什么？”
　　果然是在使性子，福康安拉着她站了起来，大红合欢襦配上同色的马面裙，金色的腰带垂下剑状的飘带，最下面还坠着两颗小银铃，终究还是汉服更显女子妩媚身姿，他在她腮边亲了一口，一副哄人的嘴脸，“娘子秀色可餐，当然要乖乖留在洞房里等夫君。拜堂不就是给别人看，你穿得这么好看，只能给我看。”
　　香见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这么不正经。

　　福康安含笑瞧着她，薄怒微嗔，双颊还带着几分不健康的潮红，反倒多了一分西施捧心的天然媚态。
　　他拾起桌上如意莲花纹的云肩，细心的给她系在大红嫁衣外面，又在桌上眼花缭乱的珠花中翻捡了半天，才捻了一枚素金翠头簪插在她的鬓边，“此处银楼做的东西实在看不得，配不上娘子容色，等回了京城，让造办处的师傅选上好的和田白玉做上几样，香儿喜欢什么花样，和合如意还是凤穿牡丹？”

　　香见一直习惯着男装，对这些头饰并不甚在意，却忽然想起一件东西，拉住福康安的胳膊说的十分认真， “如意牡丹都不要，只有你给我的那枚汉玉坠子被，被妙音拿去了，你记得把我的东西要回来。”
　　听到妙音的名字，福康安脸色一沉，指节在桌子上猛敲了一下，“那是自然，等今儿晚上把这些逆匪一锅端了，就先绑了这个妙音一刀刀片了，留个脑袋送回京城，给她师兄留个念想。”

　　香见的小心肝抖了三抖，她深恨妙音，可若是她被千刀万剐，还是不要亲见为好。她拉着福康安的手，心跳的有些乱，又想起妙音的威胁，那化骨散……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不想把这个事说出来，不过只要抓住了妙音，只要抓住了她，就不用发愁解药了。

　　“大龙头，张掌教带着人到门口了。”片刻间，吉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福康安神色一凛，瞬间又恢复了温柔，低头在香见耳边轻声道：“别怕，小龄子去前面露个面就回来，你安心等我回来，今晚上就演一出锦帐红烛人欢好，城头变幻将军旗。”
　　他唇边淡淡一抹笑意，爱怜的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便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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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老弟大喜，哥哥我可是你的大媒人啊！”张文庆满脸堆笑，身后站着各堂堂主。
　　“同喜同喜，掌教大哥对小弟情深意重，快进正厅上座。”福康安一身绛红锦袍，朝着张文庆连连抱拳。

　　他本就生得高挑，姿容挺拔立在庭院当中，越发显得气宇轩昂。妙音跟在张文庆身后，怎么看也觉得他跟身边这些男人不同，插言道：“没想到哥老会如此阔气，这么一打扮都不认识了，哪来的富家公子哥儿呢。”
　　她自然是找茬来的，福康安压了压心中怒意，唇边笑意不减，“一直听说妙音娘子仙风道骨，清心寡欲，这俗世的婚礼，竟然也不请自来，胡某人好大的面子。”
　　“你！”
　　妙音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张文庆拦住了。这两天他一直躲着妙音，没想到出发前她竟然自己跟了过来，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来了，就要顺顺当当过了今天晚上。
　　他挡在妙音身前，加重了口气，“胡老弟，过门是客，我们可都是来喝你喜酒的。”

　　“那是自然，酒菜都已经备好了，各位里面请。”张文庆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也没到跟妙音翻脸的时候。

　　房子的前院，二十桌席面做的满满当当。吉祥一边脚不沾地的招呼着众人，一边把乔装的福康安亲兵安排在每一桌。刚刚坐定，就听见典仪高喊一声“吉时到”。
　　一条红绸牵了福康安与蒙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穿过回廊走到正厅门口，临近的几桌人有的吹口哨有的叫好，吉祥也满面笑容凑上前去，瞧着福康安扶着略显扭捏的新娘子迈过门槛，走到正厅当中祭拜天地。

　　妙音跟这张文庆坐了主桌，朝着眼前一对红衣新人盯了一会儿，忽然叫过身后的慧灵耳语了几句，然后转向张文庆低声问：“掌教师叔，这几天都不见你的人，突然这姓胡又闹着成亲，您当初可答应侄女收了八百弟兄就放人，不知还做不做数？”
　　“算数，哪能不算数？这胡正彪出了名的好色，等过两天他玩腻了，师叔一准儿给你把人要回来。”张文庆的脸色略显尴尬，他两边敷衍着，只想过一天算一天，可妙音却步步紧逼。

　　“原来师叔是这么想的，”张文庆的心思，妙音早就猜了个大概，她微笑着忽然站了起来，“那我可要去跟这小子说清楚，过两天就得把人还给我，不能再拖了。”
　　张文庆正琢磨着怎么继续哄哄她，还没反应过来大侄女竟然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正巧一对新人拜过天地，一转身便与她碰了个面对面。

　　“姓胡的，掌教刚刚下了法旨，让你两天之后就把人还给我，你可听清了？”妙音迎上福康安，清泠泠的声音听的人脊背发凉。

　　当着所有人的面，妙音如此行事，福康安着实吃了一惊，只是此刻距离开城门迎官军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刻，他硬生生压下心中怒气，只冷冷回答：“宴席还没开，妙音娘子就醉了么？还是安排两个人送你回去醒酒吧。”

　　妙音似笑非笑，话说的不徐不疾，“醒酒就不必了，只要把你身边的新娘子还给我，我这就告辞。”
　　新娘子忽然跨前一步，像要与妙音理论，却被福康安一把拉了回来，妙音上上下下打量着新娘子的身段仪态，不怀好意的问出一句：“几天不见小娘子，心性竟也不同了，当着我的面是三贞九烈，怎么一遇到男人就如鱼得水了？”

　　她这话说得刻薄，院子里顿时一阵哄笑。福康安脸上微微变色，自己百密一疏，怎么忘记了这妙音虽然不认得自己却知晓香见的身份。小龄子此刻关心则乱，只怕是让这女人生了疑心。
　　“跟我拜了堂，自然就是我的人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连忙举目搜寻吉祥，这小子跑哪去了，怎么也不说过来帮忙。
　　就在此刻，西南方向突然三支响箭破空而出，预定的信号响了。

　　“什么声音？”正手枕着桌子一派看好戏形容的张文庆呼的站了起来，他已经听出那是城门的方向。
　　坐在他身边的马三童手中正举着酒杯，不明就里的拉住张文庆，“掌教，这胡大哥花样真多，这放炮的动静都跟平时不一样。”

　　张文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对，“放你妈的炮，走，跟老子出去看看。”
　　只是话音未落，一个满脸是血的教众已经冲了进来，径直的扑倒在张文庆桌前，“掌，掌教，大事不好，官兵，官兵攻进来了！”
　　他喘息的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张文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刚问了一句“从哪进来的”，耳边一声巨响，眼前人的脑袋就被削去了大半。他吓得立时送手，连滚带爬钻到桌子下面，头顶瞬时又是两声枪响，马三童直挺挺的倒在了他的眼前。

　　顷刻间庭院里已是一片大乱，早已埋伏在屋顶上的火枪手弹无虚发，想往外跑的教众们也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挡了回来，正厅中央与福康安对峙的妙音也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眼光扫过院中众人，又转回到福康安身上，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不是胡正彪，你是官军的探子！”妙音苍白了一张脸，扣住门框的手指微微发抖。

　　福康安身后早已急不可耐的新娘子一把扯下盖头，跳到妙音面前，“这是我们剿匪的钦差大臣福军门，贼婆子有眼无珠，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