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我们一起度过的夜晚总是汹涌的、混沌的、毫无章法又直白的。
信长走时留下一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这是他第一次在我这边留下东西，而里面泄露出的珠光宝气令我浑身一震。
我从未在广告图片和博物馆展览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么多人熠熠发光的珠宝，哪怕是工作时遇到的vvip客人也少有见过佩戴如此华美的首饰。
我很难得的对信长的工作产生了怀疑，难道他不是□□吗？
回到友客鑫前，我将剩余的家具用同样的白布盖上，好像一并被盖上了我对于血缘或是什么更亲近的渴望。
待到我回去后查了那袋首饰的价格时，人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不说最贵的钻石项链拍卖价有十多亿戒尼，最便宜的红宝石胸针也要九千多万戒尼。
可它们就被这样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扔在了地板上。
作为一年年薪不过四百多万戒尼收入的普通人来说，看到这么一袋由不同富豪拍下收藏却汇集在一起的贵重珠宝，好像平日里浇水施肥的大白菜，有天突然告诉你他其实是块大翡翠白玉？
以为自己在和什么给□□打工的落魄武【。】士谈什么旷世绝恋，实则遇上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到下次见面时问道了他的答复。
“啊，仓库里随便拿的。”
他是这样说的。
在我同他分享我辛辛苦苦搬砖一年也只有四百多万戒尼时，他却是露出了比我更为震惊的表情而后又哈哈大笑。
唉，随便他吧。
-
我和他初次见面后的第四年，1999年的八月底，店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其中一位好像还是曾经见过的金发。
不过金发好像没有认出我来，他们是信长的朋友吗？
当时那另一个没有眉毛的金发直接朝着我说要买几套西服，让前去接待他们的同事好生尴尬。
但他们的外形和奇装异服确实看起来不太好惹，在店长示意下，同事先去倒水，而由我负责接下来的部分。
可在我展示完所有的现货以及服装图册之后，大约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但他们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尤其是他们之间那位个子相对比较矮小的客人，不管是推荐的哪套西服都要挑刺。
三个人还总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好像全身上下都被x光扫射了个透。
最终还是那位原先见过的金发先生随手指了一套，要我包装了不同码数的同样款式，最后他付的钱时还看着我胸前的名牌念道：“是优子酱哦~”。
真是奇怪的客人啊。
信长难道平时真的跟他们在一起工作吗？真是难以想象，可又觉得本该如此。
-
转日是9月1日，边吃着晚餐的辣白菜炒年糕边看电视，突然插播的新闻说到今晚市中心的□□火拼，以及□□拍卖会被洗劫一空，现场的所有人生死不明，劝说各位居民请勿参与恶□□件，保护好自身安全。
我突然想到三年前下雨的那个夜晚，雨下得很大很大，全身湿透的我，昏黄的路灯，信长的眼窝，构成了一段明恋的开端。
也不知道信长在干什么？
不过我心照不宣地从不主动过问他的行程，只知道他“工作”的范围很广，有时还会带着时差过来我这边，一进门就看到他在沙发上睡觉。
1999年的9月3日，事情来得很突然，前几天才刚见过的金发，转日就以被解剖的尸体的形式出现在同事发给我的邮件里。
一起的还有同行的矮个男性，死相凄惨的照片下，标题写着什么A级通缉团伙——幻影旅团终被击毙，拍卖会照旧举办。
看来是前几日的抢劫事件有了结果，真没想他们是强盗啊，还是A级通缉的罪犯。
我往下滚动着鼠标，直到我看到黑发女性被解剖的视频中，她左腰腹上那个仅有数字是不同的眼熟纹身后，呆滞。
信长……？
这个纹身有什么含义吗？
他们是一起的吗？
巨大的恐慌震慑我的心神，信长呢？
我手忙脚乱地从茶几上拿起我的手机，从最近联系人里找到信长的号码，编辑了短信。
想问的内容有很多，但最终我还是只发送了一句，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
信长终究是没有回复我的消息，连续两日环绕我的惶惶不安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解除。
公寓的房门被打开，即便进来的人没有脚步声，但还是可以从突然被吹动的竖条百叶窗发出的响声可以感受到。
门很快被合上，室内重归寂静，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
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信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佝偻着背靠在阳台外的玻璃门上，抬头望着远处。
友客鑫凌晨五点的天空是蓝紫色的，乳白色的雾气包裹着一切，像奶油蘑菇蛤蜊汤上盖着的酥皮。
我站在房间门口，距离他不过几米远，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他把自己包裹住了，即便他曾在这短暂地停留，但我知晓他的同伴不是我，可能是那个蜘蛛纹身，可能是新闻里的幻影旅团，可能是死掉的金发青年，甚至可能是他的那把刀，反正不是我，我都知道。
可我还是庆幸他此刻的驻足，使得我我有机会去触碰他，哪怕隔着难以度量的漫长距离，要是能碰碰他就好了。
我不常喝酒，冰箱里只有便利店的罐装啤酒。
谁也没有说话。
我既识趣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着这心照不宣的沉默。
气氛粘稠得像以极缓速度流动的高粘度沥青，即便是冰爽的、充盈着气泡的啤酒也化不开。
信长的眼球上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皮肤缺少光泽，漂亮的长发也有些毛糙。
看来他最近过得很不好，我这样想道。
他的眉头紧锁着，是我几年来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的同伴去世了吗？
我从未应对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不需要安慰的人，至少能安慰到他的不是我。
可我终究是忍不住了，踮脚吻上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随即又很快松开。
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天边终于出现了象征早晨一线光亮，努力挣脱乳白色浓雾。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做饭了。”
时间还早，我选择做耗时较长的龙虾粥。
先将大米浸泡在水里备用，再把新鲜龙虾拿出来，折根虾须从虾尾出捅进去拉出来放血，拔掉钳子后直接下锅焯水。水沸后一分多钟就可以把龙虾提起来肢解，将肉和壳分解。
室内很安静，只有噗噗的烧水声和甲壳被压碎的脆响。
大火下锅龙虾壳，即刻就能闻到香味，公寓的油烟机并不适合会冒烟的炒菜动作，我只能看见信长雾蒙蒙的剪影。
炒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夹起来放在一旁等水开后再次下锅，锅不用洗，直接加入水和泡好的大米，不断搅动，沸腾后再转小火。
秋日应该有的烟火气这时就慢慢地飘了出来，趁着粥正在煮，切点姜丝和葱花，说来也是好笑，信长明明既吃姜也吃生菜，可偏偏就是不吃葱花。但更有趣的是，即便非常嫌弃，还是可以做到眼睛一闭咽了下去。
砂锅内大米已经逐渐开花，我放入龙虾肉，看鲜亮的红色没入乳白色的沼泽，宜人的芬芳汩汩地在室内涌动。
可信长还是站在那儿，我把火转到最小，从卫生间拿出热毛巾，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信长的手从他的怀中掰开，仔细地给他擦了一遍。
“喂，信长。”
我喊了一声他，往砂锅里注入一碗粥的灵魂——白胡椒粉，这样一份早餐才是做好了。
他终于松动了，眼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沉默继续保持到了餐桌上，饭后我化妆出门，继续流水账般的一天生活。
-
晚上回到家时，碗已经洗干净了，信长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购物节目，茶几上放着好几个冰淇淋的空罐和酒瓶。
“我上个星期见过那个金发。”我说道。
“金发？”他抬眼看我。
“前几天新闻里的幻影旅团里的那个，绿色眼睛的。”
他会告诉我他跟蜘蛛纹身之间的联系吗？
“他和另外两个人来我们店里买西服。”我又补充道。
“哈？”信长的表情复杂，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
“抱歉，我知道他们已经……”我以为他是朝我生气。
“噗，他们可没这么命短哩。”
那他又在难过什么呢？
“那你会死吗，信长？”
“说不定呢。”
听到这个回复，我竟然没有想象的那样难过和失落，也许是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又听见他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想要的。”我如实说道。
“不过哪天我死了，你要是可以稍微记得我就好幸福啊。”
“嗤，无聊。”男人的长发垂在胸前，站在窗前望着遥远的方向。
我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寻找他的焦点，可今晚的天很黑，除却远处的城市灯光，连月亮也没出现。
“你不会死的。”他是这样说的。
“但是我很嫉妒。”
是的，我嫉妒他未知的那部分生活，嫉妒我不在他身边时他遇到的每一个人，嫉妒他走过的土地，嫉妒他到过的城市，我就是嫉妒。
他没说话，我们俩就听着电视导购慷慨激昂的声音，站着发呆，直到我打了个喷嚏。
“我饿了，信长。”
“要叫你的朋友一起吃夜宵吗？”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信长有些无奈，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顶。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