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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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的头发似乎刚修剪过，很短，衬得本就张扬的眉眼更添锋利。
许是他脸白，楼道里的光扫出来，初会甚至能清晰地看清他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要笑不笑的，看似端方有礼，实则戏谑嚣张。
亮如星芒的眼，更是放肆地望着她，仿佛在说：“姐姐，你是个傻子吗？”
初会被自己的解读气的一噎，吸着气，佯装镇定地转开视线，边抬手，将嘴里几乎被咬烂烟蒂的烟拿下来，放进兜里，边哆哆嗦嗦地往回走。
刚走两步，院内的急救铃兀得响起，撕破所有尴尬和安然。
下一秒，院内广播通告全院。
熟悉的女声语速飞快：“环城高速公路发生连环车祸，全院医护人员取消休假，在岗医护人员请尽快到岗！”
话音未落，院门大开，一辆救护车应声而至。
冀琛穿着染血的白褂，不等车停稳，就飞快跳下来，抬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阮初会，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他不管不顾地大喊：“师姐！”
初会的身体早在看到冀琛的瞬间已先于大脑指令，向他急歩奔去。
平车飞快地向前推行，初会揭开伤者胸前衣物，仔细地检查伤者的身体状况，一面听着冀琛汇报伤者基本信息。
“伤者男，65岁，有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
冀琛语速飞快，“发生车祸后，由于撞击，导致心跳短暂骤停，实施心肺复苏术后，恢复心跳……”
听罢，初会低“嗯”一声，声线清晰道：“通知手术室，加台。家属呢？”
“没联系上。”
“继续催。”
急诊大厅的白炽灯下，她脸色微白，清淡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格外地安抚人心，“联系肝胆外科会诊，怀疑肝脏破裂，伴随出血……”
平车的滚轮声很快淹没在喧闹的急诊大厅深处。
楼外，池烈捡起初会奔跑时不慎掉落的手机，目光久久地望着她离开时的背影，错不开眼。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阮初会。
比记忆里的明媚少女成熟理智，比重逢醉酒的女人从容冷静。
宽大的白大褂下，纤弱的身躯却爆发着惊人的力量。
像一把出鞘的刀，刀锋对准死神，一刀一式，果敢锋利。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
但池烈觉得，这样的阮初会，很美。
——美得惊心动魄。
“老大，”马鹏飞看池烈表情不对，不免关切道：“你没事吧？冻傻了？”
池烈没理会他的调侃，自然而然地将初会的手机收进自己的裤袋里，听着院外由远及近的救护车的警鸣声，淡声道：“走吧，我们去帮忙。”
——
一夜争分夺秒，兵荒马乱，直至翌日七点多，初会才终于走下手术台。
她一手捏着酸疼的脖子，一手按着隐痛的胃。
困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手在白褂兜里摸了足足半分钟，又呆了十秒，才终于回过神，接受手机丢了这个事实。
想到这已经是今年不慎丢失的第三部手机，又不甘心地走去服务台登记失物招领信息。
负责登记信息的小护士对她印象颇深，刚打照面就笑：“阮医生，这次丢了什么？”
“还是手机，”阮初会有气无力地拍拍衣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那不好找哦。”
“懂，”阮初会捏着脖子，眯起眼，颇为认命，“祈祷上苍吧。”
许是上苍真的听到她的呼唤。
“姐姐，”
有脚步声停在身后，“你是在找我吗？”
初会脊背一僵，瞬间回忆起昨晚见过的那张脸，忙低头用手遮脸，目光搜寻着逃跑路线。
一来她上次不告而别，到底心虚，二是她忙了整晚，头发长时间压在手术帽里，这会儿摘了帽子，还没来得及洗澡。头发黏腻不说，还油光发亮，再加上一张熬夜虚浮的脸。
整个人邋遢又颓丧，毫无形象可言。
不想见人，尤其是他！
初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在这种尴尬到让人汗毛直立的场合下遇到池烈。
天克吗？
她低着头，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径自离开。
刚一偏头，就见池烈捏着一部手机，眼皮半阖，压着疲惫，棱角分明的脸上俱是笃定。
“姐姐，”他再次低唤，“你真的不是在找我吗？”
偷换概念！
可初会看着他手里那部分外眼熟的手机，只能认怂：“是……吧！”
计谋得逞，池烈就笑起来，笑得唇边露出一点虎牙尖尖，平添些许乖巧，也淡去几分桀骜，但还是掩不住他眉眼中的肆意和张扬。
真是个任性的小孩啊。
却叫人无法讨厌。
初会无奈地想。
池烈正要将手机递还初会，偏眸却见马鹏飞站在远处，动作夸张地朝自己挥舞着几张纸。
他思忖一秒，鉴于上次初会逃跑的不良记录，立刻收回手，重新将手机塞进自己的裤袋里，“姐姐，稍等我下，手机……我会帮你保管好的。”
说罢，不等初会反应，快速倒退几步，挥挥手，跑了。
“……”
初会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一怔。
她看看自己只差一点点就触到手机的指尖，又看看池烈奔跑而去的背影。
后知后觉地怀疑，池烈这是报复她吗？
好在此刻时间尚早，医院里来往人流不多，池烈个子又高，在零星几个行人里，格外显眼。
初会循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路跟到检验科外，确定池烈在里面，又回到拐角的窗口旁，倚窗休息。
窗外果然如她昨晚猜测的那样，是阴天，且多云无风。
连带着撒在肩头的阳光也清冷冷的，难添暖意。
初会捏着鼻子，压下不停往外冒的哈欠。
抬眸见池烈还在排队，捏了捏兜里的烟盒。
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抽根烟，醒了神，再回来同池烈讲道理。
总觉得这会儿她头脑不清，更难以招架他。
目光扫过腕表，初会最后一次望了眼池烈的身影，刚转身要走。
就见急诊科的护士长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旁。
许是方才见初会的眼神不住地往检验科里面飘，护士长也跟着望了两眼，当即心下了然：“里面那个是你家里的小孩儿啊？”
初会“啊？”了声，表示不懂。
待护士长特地指了指池烈的背影，初会懂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得模棱两可地又虚“啊”了声。
顿了顿，怕前者多问，胡乱道：“他们这是在检查什么？”
“体检啊，都是隔壁荆大的学生。”
护士长丝毫没察觉到初会话里的漏洞，耐心同她说：“原本咱们院同他们学校那边协商的结果是学生的常规体检都安排在医院下班之后，留门诊和检验科加个班就好，也不耽误白天工作。”
护士长捏着一沓化验单，朝初会晃了晃，“但昨晚事出突然，虽然通知了学校，后续的学生没再过来，但这几个来得早的学生知道不能体检，也没走，反而留在医院帮忙。院长就说今早先帮他们几个体检完，省的这帮小孩儿回头再跑一趟了。”
原来是这样。
初会暗自点点头。
“你家小孩儿挺懂事的。”护士长接着说。
初会一懵，却见对方颇为赞扬地看着自己，“昨晚上，就是他带头留下，在急诊帮着运送伤员和维持秩序。”
你家小孩儿……
初会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护士长却误以为初会兴致缺缺，一面在心里暗叹着，这心脏外科的阮医生果然如传闻一般话少人冷，不好亲近，一面同她挥手告辞。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您先忙。”
送走格外热情的护士长，阮初会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知道她和池烈之间的瓜葛，但前者无心之间脱口而出的词，却仍惊得初会心跳加速。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
那边池烈已经抽完血，怕阮初会久等，匆匆接过护士递来的棉球，随便在出血点擦了两下，便快步往外走。
刚出门，就见初会倚窗而立，虽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恹恹的，有点不情不愿，但想到她是在等他。
池烈心里就兀地一暖。
“姐姐，”他笑着低声唤她，“你是在等我吗？”
废话。
初会腹诽着，嘴里却配合道：“是啊。”
约莫是抽完血，池烈跑出来得急。
深灰色的格纹大衣被他极其敷衍地披在一侧肩头，另一边的胳膊上黑色卫衣的衣袖甚至还卷在手肘上方，未曾放下，露出一截精瘦修长的手臂。
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初会看不过去，轻叹着，走过去帮他整理衣袖。
目光掠过池烈的手肘内侧，手下一顿，气道：“你这在出血自己没感觉吗？”
说着，也顾不上跟他多说，急忙拉着池烈往检验科里走。
抽血室里的小护士一眼看到阮初会黑着脸进来，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
刚要问，就看到阮初会身后举着流血的手臂，朝她笑的池烈。
小护士一秒顿悟，忙把棉球盒推过去，“阮医生，给。”
阮初会捏着干棉球压住池烈胳膊上的出血点。
等止了血，又喊小护士换来一盒酒精棉球。
仔细给他擦干净胳膊上的残血，最后用新的酒精棉球，压住胳膊上的抽血孔。
浸满酒精的棉球，带着略有些刺鼻的味道，压在针孔残留的破口处，又凉又刺。
却让池烈差点笑出声。
他低着头，看着埋首在自己的胸前的人。
这人明明被自己气得脸色不虞，但手上帮他贴胶带的动作却细致又温柔。
那种被人在意，被人照顾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姐姐……”我不疼。
话未说完，就被人自以为凶狠，实则嗔怪地瞪了一眼。
池烈收了收嘴角的笑，乖觉地换了口吻，“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等了等，见初会不说话，池烈略一思忖，换了策略：“姐姐，你掐得我胳膊有点疼，要不……你轻点？”
可初会还是不说话。
这么生气吗？
池烈微微弯下腰，带笑的星眸去寻初会的眼。
“姐姐……”
“你……”
初会却拧起眉心，闭着眼，听到他喋喋不休的声音，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有一句无意识地低喃飘出来，“真的好吵啊。”
伴随着耳边听不真切的呼唤，初会陷入黑暗。
眼前是黑色的。
周遭却是温暖的。
像终于挨过孤雪寒冬，掠过春雨清风，触到蝉鸣初夏。
耳畔的风，是暖的。
胸腔下的心，是踏实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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