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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0.凡人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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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真人神色诧异,顷刻间已到了殿外。
“何人夜闯我逍遥观?”
他抬头凝视半空,一手背在身后。听闻声音江离双目锁定,御剑而下。
“此地便是逍遥观?”江离没想到直接便寻到了梓木所说的地方,她观此人金丹中期,放在此界已为翘首,对于这王都往来定能知悉。
“道友可曾见过一个银发男子?”
江离手中长剑归鞘,抬眸问询,干脆的没有一句废话。
长生真人双目狭长,从江离出现便一直在冷眼打量。
女子面容皎皎,月下朦胧更显仙姿。长生真人更为惊叹的却是她的修为,这般年龄竟与自己不相上下!
他抬见天色,面色又难看一分。
长生真人:“道友当真不客气,夜半破我观中结界,只为一个问题。”
长生真人甩袖含目,收起眼中情绪。
江离寻人急切,倒是的确失了礼节。她抿了抿嘴想要再言,却不想长生真人又快一步:“我逍遥观白日开放,道友不若换个时间。今夜风大,赎贫道暂不奉陪。”
长生真人转身踏入大殿,带了分不知名的急切,殿门随之关闭。
被隔绝在外的江离吃了个闭门羹,顿时愣住。
她放在长剑上的手犹豫再三终是放下。
却也忍不住暗忖,‘这人,好生古怪的性子。’
“萝卜。”江离出声轻唤,从袖中伸出绿叶亮了亮。
江离的手放在关闭的大门上,身上泛起微光,逐渐融入其中。
她竟是一声不响的进了大殿!
进来所谓何事?自是准备‘恐吓’一番,她可没耐心等到明早。
江离带着剑修耿直的一贯做法,将大殿转了一圈,却愣是没寻到长生真人半角衣袖。
她站在大殿中央,眉心皱起神识细查各处。
没有,到处都没有。若不是亲眼见人进了大殿,她当真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江离从袖中揪出萝卜,让其舒展参须探查各处,几息后萝卜亦是摇头。
那人果真凭空消失了。
江离苦思后准备白天再来,还未走出大殿,却见殿门开了个小缝,一个人影闪身进入后又将门缓缓关上。
那是一名女子,一身黑衣,看着和江离一般年纪。她动作很是熟练,身周裹着一层灵力,轻手轻脚的走入大殿,向香炉中扔了枚香丸。
见香丸没入,止不住的扬起嘴角。
江离站在一旁将一切收入眼底,这人筑基修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女子进入后丝毫不惧,像是早就知晓这殿中无人。但距离长生真人进来也不过半刻,屋内的时盘刚划过寅时。
寅时……女子像是掐着点来的,她靠近这大殿,正是过了寅时。
江离看着时盘,有了些头绪。
见女子准备离开,江离隐去身形跟在其后。
女子虽不过筑基,但一身匿藏的功法修炼的极好。她方才在殿中未留痕迹,若不是江离修为高出一个境界,又身具五峰功法和妖灵萝卜。怕是事后再看,也轻易察觉不出有人来过。
女子在一棵半秃的桃花树下停留了片刻,随即闪身进入一旁院落。
一套动作,当真神鬼不知,就是意外的跟了江离这个小尾巴。
江离在女子房中坐下,看着她换了一身衣物,洗去脸伪妆,容貌清淡却笑得甜美。
“你要睡了吗?”
仅有一人的房间,古怪的响起一声轻音。拿着品茗杯的女子瞬间失手摔了瓷杯。
“小心些。”
一只手于半空接住瓷杯,人影随即凭空出现在房中。
女子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双脚抵住屏风。但牙齿却死死咬住口中惊叫,强忍着稳住心神。
“阁下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江离放下瓷杯,笑弯了双眼。
“我都看到了,方才在那座大殿……”
女子眼中厉色闪过,竟是从袖中抽出巴掌大的匕首,她直冲江离砍向一边手臂。
江离两指夹住锋刃,无奈的眨了眨眼。这人动作狠厉,却并未袭向致命的地方,也不知是哪来的天真。
“别着急呀,我还没说完。”
使了巧劲,江离夺过匕首拿在手中把玩。女子眼中却流出半分绝望。
她突然跪地,冲着江离用力磕了下头。
“前辈恕罪,晚辈的命不值钱,您要是想要可否宽限五日,五日过后悉听尊便。”
江离转动匕首的动作一僵,她伸手虚扶,一股无形的力气将女子拉起。
“你怎么也是个急性子,我都说了话还没说完。”将匕首放置一旁,江离一张脸笑得格外温柔。
只见她启唇轻语:“你这匿藏身法极好,与我极剑五峰契合,可愿随我去往中州。”
女子一双眼瞬间睁大,唇齿微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中州,一个凡人界极少数人知晓的世外之地,那个传说中的修仙界。
女子名温淑,不久前重返逍遥观。在循序渐进的复仇中,降落下了名为江离的意外。
……
温淑常在想,她所谓的恋慕,于那人大约只是个玩笑。
初识时温淑12岁,衣衫褴褛满面黑泥。
那人一脸纠结,手中的银两不舍的捏了捏,终是给了出去。
“既是一对兄妹,那便莫要叫骨肉分离。”
“客人您说的对,这两小儿现下便是您的了。这般年纪回去了就可做活,不亏的,不亏的。”牙婆强行不亏,将兄妹俩推给那人。
温淑低下头没有出声,这般结果未曾预料,这人倒是烂好心。
一双手帮二人摘去背后稻草,连自己都嫌弃的油腻头发被温柔的抚摸了下。
“莫怕,我带你们回家。”
这是温珩和温淑与那人的初识,一场被计划好的见面。
那人抱着四岁都却还不会走路的幺儿,献宝一般举在二人跟前。
“这便是你二人的弟弟,我怕他养不活,便先不取名了。”那人逗弄着怀中小儿,温珩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对着这孱弱小儿躬身行礼。
“不敢当小公子如此称呼,您救我兄妹性命,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定当全心全意照顾小公子。”
温淑那时只觉得委屈了兄长,却同样照做。这小儿与二人不同,是那人血脉相连的亲人。
现在想想,那何尝不是兄长为自己的良心赎罪。
温珩还有良心,温淑想着不免发笑。
终于,在那人耗费真气的一夜后,幺儿会走会跑了。
而温珩端去的茶水,也终于开始变了味。
温淑从头到尾没有沾手,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幼时体弱,这般折腾一番,没有病倒已是幸运。
温珩将全部事情都揽了过去,她除了没有仆从伺候,仿佛还是那个温家大小姐。
为庆祝幺儿康复,那人准备栽种一棵桃花树。她静静的看着这不知从何寻来的大树,一路都是被摇落的桃粉花瓣。
这般移栽哪能成活,温淑躲在一旁压抑着新奇。
却见那人冲自己伸手:“小淑儿快来,这些个桃花送你了。”
那人捧着满手的桃花塞进她怀中,又如同力士般将桃花树扶正,用力插入土地中。
动作别提多随意了,让这满树殷红又漫天抖落,如同一场花雨将温淑淋了满头。
她怀中捧着一堆桃花,身上满是花瓣,被这香气薰了鼻子。
“阿嚏!”
一个不雅的喷嚏,将怀中桃花洒了大半,更是有一朵随着风飘到了那人发梢。
她眼泪都快薰出来了,水雾朦胧中,见那人拿下桃花笑的开怀。
她竟是也忍不住跟着勾起了嘴角。第一次觉得,也许并未那般糟糕。
温淑慢慢认识到,那人很厉害。但那场计划利用了他的弱点,利用了人心的善良。
他让幺儿与常人无异,付出了一个境界的修为。
他让温淑重新拥有健康,付出的却是生命。
温淑病了,比以往都要严重。
她想起幼时大夫隐晦的述说,这是个从出生开始便走入倒计时的身体。
温珩比以往更加殷勤,他仿佛也在期待着什么。
那人走到温淑床头,温热的手掌放在额上。温淑不清晰的视线,却偏偏看到了那人安慰的笑容。
她很想让那人莫要管她,被选做计划中的一环,她便知道自己已被放弃。
她其实自己也已放弃,这般结束说不得来得轻松,免得还要见证这人的死亡。
至少,这些日子过的有趣,倒也值了。
“小淑儿,睡上一觉我保证你活蹦乱跳,比幺儿还要淘气。”
“谁和幺儿一样,咳咳。”
她忍不住反驳,自从幺儿能下地,像是将这两年的好动都赞了下来。平日里三个人看着,都要费好些力气。
“哈哈,你可不是幺儿,你比幺儿还淘气。半夜去爬那桃花树,偷偷摘了隔壁梨子,还总是哄骗幺儿,说是再胖就有妖怪要吃了他。”
“你怎么都……咳咳”
温淑本就烧红的脸更加滚烫,她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怎地这人全部知晓。
那人按下她抬起的身子,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回忆她之前的幼稚行径,连规劝的话中都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动静太大,你让我如何装作不知。下次莫要在半夜爬了,我若是没接住你,摔下来可怎么是好。”
“那风是你……”
温淑哑着声音说了一半,像是不愿面对闭上了双眼。她快要掉下来的时候,被一阵风刮了回去,才将将稳住身形,不然定是要摔个鼻青脸肿。
“莫说话,睡吧。等你好了为师教你一门匿藏之法,保证你以后做‘坏事’无人知晓。”
发间是温柔的抚摸,和那人的话一般,将温淑的痛苦一一击碎。
“才没做坏事。”
她最后哑着嗓子说了句,将被子拉过半脸,扭过头彻底睡去。
那之后,温淑真的好了,彻彻底底摆脱了那副沉重的身子,轻盈的仿佛一只雀鸟。
那人也依言教授了她功法,独她一人的,最适合她的。
直到,那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