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照之路》乱世银灯

21、血舞嬿（9）

　　“逍遥校尉？”黑衣杀手们已所剩无几，悬在半空的蓝衣女子露出诧异的神色，“当今第一高手么？”
　　“看在你第一高手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放过你们！”她恨恨地说，振翅向着西南方飞去。
　　残星与血舞镜都已遍体鳞伤，内力消耗不少，满面血污，残星的白衣更是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方才那些黑衣杀手的还是自己的。见对手要逃走，残星长啸一声，拉着血舞镜，足尖一点便向女子飞去的方向掠去！
　　“休走！“炎枫也已经赶了上来，运起浮空之术，如踏疾风流云，转眼便追着那女子消失在了草原之上。
　　残星与血舞镜也不知追了多久，那女子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毫无藏身之处可言的草原上竟不知所踪，两人落地四望，原野茫茫，四望无际，却是哪里去寻？
　　突然，地下一阵不易察觉的异动，宛如有生物在蜿蜒爬行，将要破土而出，残星察觉有异，知是陷阱，当下大喝一声：“镜儿，小心脚下！”自己身形一掠，跃到血舞镜身边，将血舞镜护在自己的身后——此时，地下那蓄势待发的陷阱也终于开启，万道银蓝光芒直逼向残星，稍微留心便可看出，那些美丽的蓝光，是千千万万剧毒的银针！
　　“残星！”血舞镜尖声喊道，她回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段水红色的缎带，往空中一扬，那缎带瞬间伸长了，宛如流云遮日一般，拦在了残星面前，飘舞扫动之下，银针纷纷落地，竟没有一支能沾上残星一分。仔细看去，那缎带上隐隐浮现着无数篆书的上古符文，发着幽幽的白光，当是神器无疑。
　　“妖女，你给我出来！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残星提起一口真气，向着远处大喊一声，不想话音甫落，又有数十人凭空浮现在身侧——看他们的装扮，正是冥蝶族的术士。
　　残星手中游龙剑一挥，一名术士猝不及防，登时身首异处。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见同伴被杀，其余数十人身形飞动，转眼结成了四相八卦阵，以四面合围之势，将白衣的贵公子和红衣的少女围在了阵中。
　　血舞镜心底冷笑——这数十名术士的修为，没有一个是比得上她的，对付他们也是易如反掌。她并没有聚气使出“诛天狂雷”，而是双手捏诀，幽幽蓝光在指尖流转不息，蓦地双手一扬，茫茫草原之上顿时轰然炸开一朵淡黑色的莲花，气浪鼓舞将十几人瞬间震飞了开，修为稍低的术士来不及打开防御结界，被气浪当胸一冲，立马口吐鲜血，倒在一边无法起身。
　　“流云裂浪！这千年白狐真有两把刷子！”一名年长的术士惊呼，“打开防御结界！”
　　“不要单打独斗，我们没有一个人是他们的对手！”那术士又喊道，“四相八卦阵，围！”
　　余下的术士调整了方位，很快填补了八卦阵的缺口，每个人手上都多出了一件法器，法器之上，七色光华渐渐凝聚，血舞镜只觉得有一种压迫性的力量逼近，胸膺如堵，有种难以言语的压迫感。
　　然而，她却丝毫不觉得恐惧。心念一转，全身真气凝聚，一头红发突然如火焰般凌空飞舞而起，显然四野中已然有风在聚成，她如舞蹈一般，指尖轻点，纤纤十指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围绕着她旋转的风瞬间由内而外迸散，那本是无形的风，却宛如利剑一般，贯穿了冥蝶族术士们的胸膛，鲜血四溅，渗进了草原的土地，瞬间消失无踪！
　　术士方寸大乱，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齐齐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喊叫，各自挥起了手中的法器，烈火、闪电、冰凌、落石一起迎向了血舞镜和残星，两人原本并肩而立，此时也不得不各自为战。所幸的是残星轻功了得，总能抢在术士完成咏唱之前一剑将之砍杀，游龙剑所过之处，无不血流遍地，战团之中早已看不到人，只见漫天剑芒，光华夺目，带着横扫千军之势，震开了冰凌落石，也将正在咏唱的术士当场斩杀于剑下。
　　虚空之中，赤红的闪电也不停落下，伴随着熊熊烈火，几名术士想展翅飞到半空，躲开血舞镜施放的闪电，从空中发动攻击，却又被火焰包围环绕，不多时便化作焦炭落地。血舞镜冷笑一声，反手抽剑，未央七剑舞起，伴随着舞蹈般的优雅身姿，鲜血再度溅洒上她的红衣，染得红衣更加鲜艳夺目。血舞镜正想回过头去对残星微笑，却发现贵公子原本灵动的身形凝滞了，一截雪亮的剑尖从他的胸膛中刺穿出来，血如泉涌，将一袭白衣染成不祥的殷红，与此同时，冰凌和闪电也在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游龙剑缓缓从手中飘落，嚓地一声，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残星！残星！”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回身一剑砍翻了围攻自己的几名术士，转眼便掠到了残星身边，一手抢在爱人倒地之前将之揽在怀中，另一手握着长剑，十剑连挥，剑光如白虹贯日，转瞬将围着残星的术士斩杀当场。而方才刺伤残星的那黑衣蒙面的男子正想出剑还手，血舞镜却早已一剑直刺他的咽喉，他侧身一闪，血红的长剑便从左肩贯穿而入，从锁骨下穿出。似乎也明白自己不是血舞镜的对手，黑衣男子趁着血舞镜收剑，回手一掌拍出，正中血舞镜胸口，血舞镜猝不及防，被这一掌震得一个趔趄，待得站稳身形，男子却早已没了踪影！
　　冥蝶族术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风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反胃的血腥，血舞镜用剑支撑着身体，徒劳地用手去堵爱人胸前那个可怕的伤口。一手抱着失去知觉的爱人，她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向前挪了一步，却还是因为体力的透支而飘然倒在了碧绿色的草原上……

　　血舞嬿和炎枫都平安地回到了血舞山庄，只是不知为何，炎枫受的伤出奇严重，不仅有刀剑的外伤，更有严重的内伤。回到山庄起便一直昏迷，水米不进。
　　逝香苑的锦帐中，苍白着脸的炎枫依然无知无觉地沉睡着，坚实宽阔的肩膀上缠着白布，布条早已被血染透了。身边有侍女端来了熬好的药汤，放在红木桌上，血舞嬿在一名家丁的帮助下把炎枫从床上扶了起来，解开他肩头的白布，将金创药敷在他肩头的伤口上，那个伤口很深，似乎是被剑一类的利器从肩膀刺入，再从锁骨下穿出造成的。血舞嬿的指尖滑过狰狞的伤口，心下陡然一沉——
　　这伤口的形状，似曾相识。
　　为炎枫包扎好了伤口，她将双掌抵在炎枫背后，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爱人的身体，催合着内脏的创伤。
　　三天之后，炎枫终于睁开了眼睛，能稍微进食一些粥水了。他醒过来的那一天，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闪电如蛟龙一般在乌云中游走，雷声震耳欲聋，正是一场六月的暴雨。血舞嬿打着伞走出逝香苑，正巧听见看门的庄客和一个浑身湿透的金发少年在庄园正门争吵：
　　“请让我进去，我有要事找二小姐。”
　　“小杂种，我们凭什么放你进去？血舞山庄是容你随便撒野的么？走开！”
　　“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必须亲自和二小姐说！”
　　“你再不走开，我们就要动手了！”
　　血舞嬿心下一紧，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挡在了庄客和少年之间，转头面向那少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现在就说吧。”
　　那金发少年一身劲装，全身被大雨浇了个透，披肩的金色长发一缕缕贴着肩甲，显得狼狈不堪，却无损他相貌的俊美，一望便知这个少年是人类与魔族的混血儿，因为她身上流露出的并不纯粹的灵力。见血舞嬿亲自出来，他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过去牵来了一匹白马，那白马同样浑身湿透了，马背上伏着一个红衣红发的女子，也不知是否还活着。那女子的腰上，赫然悬着一把血色长剑——
　　那是绝尘剑！
　　“我在朔风草海上发现了这个女子和逍遥校尉，当时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特别是逍遥校尉，被法术重伤的同时，还被人捅了一剑，刺伤了心脏。我拼尽全力也只救活了这个女子，至于逍遥校尉……我也无能为力了。”金发少年的语气里丝毫不掩饰悲痛，“这个女子是你的姐姐吧？她现在没事了，只是昏睡过去而已，逍遥校尉的尸身我也已经带到了这里，你们……节哀吧。”
　　“多谢这位公子。”血舞嬿静静地施了一礼，走到白马身边把姐姐从马背上抱了下来。金发少年身后的两个壮汉又抬出了一副棺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盖打开，一个俊美无比的白衣男子静静的躺在其中，身边放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男子的神情安详如沉睡，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就是血舞嬿自己，也从没见过残星的脸如此苍白。
　　“离思，拿些盘缠给这位公子。”血舞嬿转头吩咐，立刻有侍女捧着钱袋上前，将钱袋交到了少年手中，她静静地看了残星的棺木一会，便对看门的庄客说：“吩咐下去，把我姐夫葬了吧，办得风光些。”
　　这时，怀中的红发女子突然动了动，挣扎着吐出了两个字：“残星……”
　　“姐姐？”
　　“残星……残星他在哪里……”女子执拗地重复着。
　　血舞嬿心中一凉，最终还是沉默了。
　　她还是没忍心告诉姐姐残星的死讯。

　　逍遥校尉的葬礼十分体面风光。
　　血舞山庄在那个六月里挂满了白色的绢花和挽联，家臣侍女也都换上了黑色或白色的衣衫。前来吊唁的武林人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而血舞镜也洗尽了铅华，一身白衣坐在正堂上，面色肃穆地迎来送往，却没有哭泣。
　　下葬的那天，正是晴朗的天气。万里碧空之下，庄客们抬着残星的棺材，面色悲戚地穿过皇都的街道，血舞镜泪流满面地跟在送葬的队伍后，一骑白马，一身素衣，发上戴了一朵白色的纸花。冥钱漫天飘扬如飞雪，鞭炮声将红发女子凄切的呼唤声击打得支离破碎，血舞嬿也骑着一匹白马，与姐姐并肩而行，她转过头去看身边的炎枫，却在炎枫的眼里看到了一抹难以压抑的狂喜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为自己兄弟的死而狂喜？
　　她没有多问，只是木然随着葬礼的队伍前行。

　　镜妆阁。血舞镜的住所。
　　两个月的孝期已经过去了，血舞镜又恢复了原本的妆容，依然一身红衣，环佩摇曳。只是她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居所一步，连贴身的侍女也不被允许进入。镜妆阁紧闭的大门里没有传出哭泣的声音，血舞嬿从门外悄悄窥视过，她的姐姐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从清晨直到黄昏，滴水未进，面无表情。仿佛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天地万物都与她无关了。火红的长发宛如一件长袍披在她身上，这倾国倾城的女子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似乎看着遥远时光中的某一点，虽然没有哭泣，却比哭泣更让人心疼。
　　“姐姐，你开门出来吃点东西吧，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酿豆腐呢。”血舞嬿站在紧闭的门外轻唤，虽然她知道那是徒劳的。
　　花园里依然繁花似锦，蔷薇花开得正艳，锦鲤在池中欢快地游弋，鸟雀的欢唱声不绝于耳，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然而，站在镜妆阁门外，血舞嬿却只觉得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寒冬，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令她忍不住浑身一颤。
　　“嫂子她是太伤心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的。”炎枫走上来，将手搭在血舞嬿的肩膀上，轻声地说。
　　他身上有着她不熟悉的香气。
　　血舞嬿仿佛触电一般，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