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侠》莫心伤

16、第五章 环佩玲珑

　　那人看着沈天霜，眉目间一片冷意，沈天霜轻轻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却见那人突然愣了一愣，紧接着面容上绽开微笑，如冰雪初融。
　　沈天霜又看得走了神，那人腾地从水中一跃而起，直冲着沈天霜扑来，沈天霜吃了一惊，刚要闪开，听得那人喊了一声：“霜！”
　　有什么东西从沈天霜的心头掠过，让他忘了去闪躲，站在那里被扑了个满怀。
　　“哇呀！”
　　沈天霜被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地上，疼得他闭上眼睛。
　　“霜？”
　　他睁开眼，发现那人担忧地看着他，仿佛是他的老熟人一样。
　　沈天霜撑起身体，那人挂在他身上，浑身赤裸裸未着片缕，水珠混着些血顺着他皮肤滑下，沾湿了沈天霜的衣服。
　　沈天霜有点脸红，眼睛不敢往下看，只盯着那人光洁的肩，白花花的晃眼，听得那人俯身在他耳边，喃喃地念着：“霜……”
　　沈天霜心思一动。虽然声音不一样了，不是记忆中的暗哑低沉，但这个口气是多么地熟悉。
　　他扶住那人的肩，不可置信却又带着小心翼翼地问：“阿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大喊一声：“大哥！”
　　沈天霜愕然转头，见丰佩怒气冲冲地直奔而来。
　　丰佩看着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二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指着趴在沈天霜身上的那人道：“大哥，你先回去继续泡着！”
　　那人看看丰佩又看看沈天霜，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跳进潭里，乖乖趴在岸边，眼睛却直溜溜地望着沈天霜。
　　丰佩这时才恶狠狠地拔出一柄匕首，抵在沈天霜的脖子上，问：“你是谁？有何企图？”
　　沈天霜苦笑一下，撕下脸上的□□。
　　“原来是你……”丰佩愣了愣，撤下匕首来，抿紧唇，对沈天霜道，“你随我来。”
　　沈天霜从地上站起，便听见哗哗的水声，他转头一看，见水里那人又要出水来，且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像是生怕自己走了一般。
　　丰佩叹了口气，走过去安抚道：“大哥你好好疗伤，今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过会我们一起吃饭。”
　　那人这才平静下来，任由那些水蛭爬上他的身体，一口一口地咬他。
　　丰佩朝沈天霜使了个眼色，沈天霜连忙跟在他身后。他们转了个弯，便不再能看见那水潭，而眼前出现一个小茅屋，丰佩把沈天霜带了进去。
　　丰佩让沈天霜坐，倒了一杯茶给他。
　　沈天霜接过，道了句：“多谢。”便饮了一口。
　　丰佩冷笑道：“你也不怕我下毒。”
　　沈天霜有些无奈：“……那我也认了。”他现在有太多话要问，心里急切，还管什么下不下毒。
　　丰佩垂下眼，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怕是已经猜到，那是我的亲生哥哥丰环。”
　　沈天霜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谢天谢地，阿环没事。
　　丰佩继续道：“那日在扬州城外，我感觉有人要破了我的阵，便觉得奇怪。”他垂下眼，似乎有些怀念，“即使是深谙阵法的高手，也没可能一时半会破阵，除非他一早就知道这阵的解法。而这阵法是当年我娘教与我的，我寻着过去，刚好发现欧阳魔头手上擒着一个人，我一眼便知那是我的哥哥。”
　　丰佩深吸一口气：“欧阳不迫把他丢进河的时候，我便捞起他，见你与欧阳缠斗，趁机就把人带走了。”
　　沈天霜暗地有些埋怨，你带走了人，可知我心里着急难过？
　　丰佩这时有些激动：“我可怜的哥哥，竟被折磨成了那个样子。”
　　沈天霜也有些黯然，想起那时阿环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也不知这些年是怎么撑下来的。
　　丰佩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大哥全身是毒，身上被咬得体无完肤，手臂也被折断，奄奄一息，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沈天霜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容易，他突然有点感激，若是当时不是丰佩把阿环救走，现在可能他也见不到阿环了。
　　沈天霜问：“那现在你在继续为阿环拔毒？”
　　丰佩点点头：“我定要将哥哥治好。”
　　沈天霜道：“我早先也问过大夫，但他们均说阿环体内的毒牵一动百，非常不好治。”
　　丰佩冷笑一下，“我正事不行，歪门邪道倒是会的。”这时他在屋子里翻出几件衣服，又拿了一个小罐子，放在沈天霜手上，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跟我来。”
　　沈天霜跟着丰佩又回到潭边，丰环眼巴巴地看他们走过来，又是展颜一笑。
　　沈天霜眼前一花，这可怎么办，他要是老这么笑，谁吃得消啊。
　　丰佩把丰环从水里扶起来，让他坐在岸边，沈天霜依旧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次总算看清了丰环的身体，然后心疼了起来。
　　他身上还有许多地方皮肤没有长好，黑黑的一片一片的痂，再加上被水蛭咬出的细小伤口浑身都是，还往外渗着血，可见他疗伤也吃了不少的苦。
　　可他这时坐在岸边，转过头来，还冲着沈天霜笑，沈天霜满心的酸涩，无处发泄。
　　丰佩拿过沈天霜手里的罐子，从里面抠出些药膏，往丰环身上涂。他边涂边说：“这些水蛭不是一般的水蛭，是我事先用毒喂过的，如果被咬出的伤口不及时涂药的话，会继续溃烂腐败，到时候就晚了。所以每日吸毒之后都要让伤口愈合，第二日继续吸毒。”
　　能在一夜之间将伤口治好的药，肯定不是寻常的药膏，而且每日重复这些事，直到毒被完全吸出，无论是丰环还是丰佩应该都是疲惫万分。
　　沈天霜默默看着丰家兄弟二人，他们两人在一起了，才看出确实是兄弟，眉目之间那些细微的相似之处，代表着无法割舍的血缘。
　　沈天霜忍不住问：“那阿环可有记起以前的事？”
　　丰佩神色一暗，摇摇头：“没有。他现在只有些直觉，没有排斥我，上次扬州城外他破阵法的步法大概也是凭着脑海里印象走出来的。”他转头看沈天霜，“方才你易了容，他不照样认出你了吗？他忘了以前，心智清澈，若是换了我等俗人，怕是早就被自己眼睛看到的蒙蔽了。”
　　丰佩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丰环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露出迷惑的神情，但终归还是很安静。
　　沈天霜觉得这兄弟如此可怜。一个流离在外，栖身人下，背着灭门仇恨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哥哥，但哥哥却不再认识他；一个备受折磨，生不如死，身体被腐蚀，心智也被腐蚀，面对唯一的亲人，都无法去相认，沈天霜也不能比较出他们哪个比较痛苦。
　　但沈天霜却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私心。
　　他希望阿环就这样就好了，不要再记起那些沉痛的往事，失忆也好，痴傻也好，他只要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