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88》雨霖咛

86、第86章

　　谢雪琼听完没瞪她老公，但是瞬间严肃起来，低着头往他老公耳边靠。
　　何广权瞬间懂了，也低过头去——这是他俩必须得商量事，但又暂时没办法离开当前身处的场合，只能就地讨论时的指定动作。
　　谢雪琼：“你待会绝对不能提这事！”
　　何广权瞄了眼老婆的神情，顿时收敛了：“得了得了，我就说说，你这，把开会的架子端出来干嘛呢，至于嘛！”
　　谢雪琼神情没变：“至于！”
　　何广权笑了笑，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我不是看她还没孩子么，一个妹一个堂妹，她生意做那么大呢。”
　　谢雪琼还是板着脸：“没孩子怎么了？人家以后不可以有？妹和堂妹怎么了？我听盈君说两个女孩都是自家人，人家疼得很！刚才你没看到那俩女孩？”
　　何广权算是被他老婆打败了，赶紧说：“见到了，养得确实好，不像村里人，小公主似的！”
　　谢雪琼没好气：“那不就得了！你也说了，人家做那么大的生意，你那点子小心思人家看不出来？别找事了！”

　　何广权有点无奈，他刚才不就是灵光一闪，突然来了个点子嘛，就是想跟讨论讨论，想着万一能行呢是吧，试试又不吃亏！
　　但老婆的态度他也明白：“行行行我知道了，你放松点儿……也是奇了怪了，这么疼俩女孩，怎么还留在村里念书呢，她那么有钱，随便送点东西给中心小学的领导，两个孩子随便选哪个班都行。”

　　谢雪琼回想了一下刚才来的路上看到的，说：“人家有人家的打算吧。再说了，这趟来发现卫家涌真是大变样了，刚才不是路过那个小学嘛，学校门挺气派的，里头好像还在建新的教学楼。”

　　何广权鼻子喷了喷气：“建得好看有什么用，得看看老师都是些什么人，不然盖个皇宫出来也白搭。”

　　谢雪琼无语地撇嘴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好！”

　　电话装好后，宋盈君就更忙了。
　　这段时间，宋盈君完全不让宋子君和卫家娣碰店里的活，她们一放学，宋盈君就盯着她们复习。
　　以前电视任她们看到收台时间，现在只让她们看到八点，就赶她们回房间休息了。
　　因为期末考要来了。
　　卫家娣升四年级，宋子君要考小升初。
　　幸好两个女孩都没让宋盈君太操心，乖乖地复习。

　　但宋子君有点不太在状态。
　　宋盈君是最早发现这个事儿的，她大概猜到妹妹在想什么。
　　于是有一晚，她见妹妹对着练习册发呆，就不让她再看了，拉她到院子聊天。
　　宋子君问：“姐，我考完这个试是不是还得念初中啊？”
　　宋盈君心里着急，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你不念也可以啊，看你嘛，你考了再说，你们唐校长怎么说？”
　　宋子君说：“唐校长是希望我们接着念的。”
　　宋盈君嗅出了点不同的味道：“‘我们’？”

　　宋子君神情落寞——
　　“是啊，班里不少女孩子都说念完六年级就不念了呢，校长每天放学前都来班里开会，让大家跟家里说要念初中。”
　　“她们的爸妈就都去找校长要说法，说以前都是念到五年级的，现在多念了一年，已经多花了一年的学费，这钱不能这么浪费掉了！”
　　“校长还去她们家家访了。”
　　校长最近挺惨的，在学校被家长骂，去家长家里也被骂，听说门都不让校长进，骂得还挺难听——
　　“初中学费贵这么多！让我们家女孩念初中，不就是想赚黑心钱么！”
　　“本来女孩去打工，钱就早早拿回家了！这是故意害我们不让我们家发财！”
　　“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啊！你这种人还能当校长！你早点遭报应！”

　　然后还家长去举报，说校长建新的教学校吃回扣了。
　　校长现在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事儿多得都处理不过来。

　　原来这样！
　　宋盈君这才知道，怪不得这阵子她去找了几次唐校长，想着跟唐校长商量家里三个女工念“夜校”的事情，看他有没有老师，或者学校可以介绍，结果唐校长老是不在。
　　主任室的几个主任都不在，看业是全体出去动员家长去了。
　　要不可能就是配合“检查”去了。

　　“多花了一年的学费”这话宋盈君听得差点儿心梗！
　　这真是印证了那句“没文化真可怕”，这些人不给孩子上学，还倒打学样的校长主任一把，真是不光蠢，还恶毒。
　　唐校长没来找她家访，可见妹妹肯定没表态说不读初中。

　　但是妹妹明显受到影响了。
　　宋盈君不敢逼妹妹，她上辈子见过妹妹极端叛逆的样子，不敢硬着来。
　　于是她说：“你想怎么样我都支持啊，人活一趟，什么都试试嘛。我再过些日子还得去趟江城找店，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把店定下来，你到时考完试，跟我江城店里干一段试试呗，想读也能继续读。”
　　她其实也打算等两女孩考完试，趁她们放暑假带她们去江城玩两个月。
　　让她们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别有些时候脑子钻牛角尖，把自己困死了。

　　宋盈君其实也知道，她妹妹读书成绩一般，她对妹妹成绩没要求，只是想她有上学念书这个体验而已，毕竟上辈子妹妹即使已经在影视圈大红大紫了，最遗憾的还是说小时候和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没真正上过学。
　　所以这辈子，她再怎么也让妹妹把这学上得够够的！

　　宋子君听完，果然心里轻松了不少。
　　她问：“我可以不念初中吗？”

　　宋盈君点点头：“可以啊，我知道你想赚钱，你可以跟我去江城先看看嘛！”
　　到时实在不行，她就给妹妹报个艺术学校嘛，妹妹在表演方面是特别有天分的。
　　打定了主意，宋盈君就更稳了，说：“现在我这里还没忙完呢，你先考着试等我。”
　　宋子君的心里包袱轻了不了，笑着说：“行！我等你哈！”

　　卫家娣最后才察觉这个事儿。
　　她安慰她：“你别怕呀，就算考得不好，盈君嫂也不会骂你的。”
　　她觉得她子君姐这是紧张才导致的。

　　宋子君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巴掌大的《小学生优秀作文范文》，这书虽小但厚，里头字也不算大，一页两面，有四篇作文。
　　字有点密，宋子君有点看不下去。
　　她胡乱翻了几页，边翻边说：“这些作文看得我没劲，没电视好看。”
　　卫家娣想了想，说：“那肯定的，我之前在镇上的书店翻过中学生作文，那个好看，比我们小学生的好看多了！”
　　周末很多时候，宋盈君去镇上的店的时候，就会把她们都带上，还带她们去镇上的人民公园和新华书店还有一些小摊逛。
　　当然了，镇中心小学附近也有私人书店，还有小人书呢！
　　“小人书的故事更好看！”卫家娣说，“反正比咱们小学生作文好看！等我上初中了也写好看的，听说上完初中再上高中，就可以给报社写小人书那种故事了！以后我也要写！现在嘛，哪个能有高分我就写哪个！”
　　“之前听我语文老师说，给报纸写故事有钱奖呢！那我得多学点字！以后我就写故事赚钱！”
　　“这不比去厂里打工赚钱轻松多了嘛！”

　　卫家娣一番言论把宋子君敲醒了，她愕然地看着卫家娣：“还可以这样子想？”

　　卫家娣茫然地“啊？”了声：“不知道啊，不可以吗？”

　　宋子君被问住了，末了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卫家娣松了口气，高兴地说：“你看，我又多发现了条赚钱的路子！我就只跟你说哈！你以后发现别的也得跟我说啊！反正我现在发现，念好书出来赚钱是最舒服的！谁不想舒服啊！赚钱不也是想以后过得舒服嘛！”
　　后面有些话是老师在班会上跟她们说的，她觉得老师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也这么对宋盈君说了。

　　宋子君感觉脑子像被洗过一样，突然觉得这样的话，学习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一件事了。

　　她之前只是觉得这些作文她看不进去，也不知道学这个怎么能换钱，她心心念念就是想着快点给她姐干活，赚钱。
　　虽然她姐说过很多次让她别这么想了，但是她从小就被身边的所有人教导“要懂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她不能“浪费钱”。
　　在他们看来，女孩念书就是“浪费钱”。
　　所以女孩得很早就学会干各种苦活累活换钱，这样才是“懂事”。
　　她一直在努力甩掉这个想法，可是这个想法总是时不时会冒出来，控制她的思想，让她每次去上学，都生出莫名的内疚感和罪恶感来。

　　而现在，卫家娣跟她说了念书是怎么“换钱”的，她觉得她又可以了！
　　于是赶紧把那几页翻回去，重新认真地看起那几篇作文来！

　　卫家娣还给她教个小技巧：“这个作文，你看着那里不得劲，你就把它改得劲来，写着写着，你自己就知道怎么写了！”

　　宋子君表示又学到了新的知识，但她又有点心虚：“可是这种……《最难忘的一件事》这种，人家不都是写自己的事儿么……”

　　卫家娣笑了，说：“哎呀，不都是编的嘛，跟我月英嫂，你大舅妈和你婶瞎说一样的嘛！你婶真是你婶啊？”

　　对啊！
　　她婶是她妈妈，只不过对着外人说是她婶！
　　这个就是编的！
　　宋子君懂了！
　　她对卫家娣肃然起敬，郑重地双手握了握卫家娣右手：“卫家娣同志！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