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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菡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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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暮染飘飞在竹林之上,翠竹绿海如涛,阳光明媚,入目皆是风光无限,无半分诡异妖魅,不远处的澄西湖波光潋滟,荷花碧叶依旧,不如去折几枝菡萏,送给绫兰当礼物吧。她飞身而去,落在了一片荷叶之上,碧水应照倩影,低头却只见涟漪一圈圈泛开,映照鲜花活叶。
轻声一叹,魂魄归来又如何,终究是虚影罢了。
怕惊扰了旁人,周暮染往荷花深处而去,精心挑选了几朵菡萏藏在了袖里,不过半个时辰,乌云笼罩住了天空,夏日的雷雨说下就下,天地在霎那间就暗了下来,雷声声震响,闪电划破天空,雨倾盆而下。岸上人纷纷避雨,湖上画舫早已靠岸,周暮染虽不怕雨淋,却也寻了个湖畔的一个亭子里,依栏观雨,听那雨打荷叶声。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刚才还明媚的澄西湖变成了灰蒙暴戾,近处花落叶翻,笼罩而来的阴暗吞噬了一切平静,远方湖水深处掀起波涛,朝着岸边扑来,未及靠近又跌回了湖中。
正是风急雨骤,却见岸上一对人在雨中奔走,是顾婉柔和她的侍女芸红,芸红一手撑着一把伞,一手搀着顾婉柔,两人衣裙已是半湿,却全然不顾,只急匆匆的往着前面而去。周暮染看了下方向,竟然是小澄山的竹林方向,此时阴雨笼罩着竹林,翠竹林一片灰暗,隐约水雾蒸腾似有黑影飘飘渺渺。
莫非是那荷花妖所说的怨气幻影?那婉柔这般着急忙慌的怕是也看到了什么。周暮染飞身而去,且不惊动婉柔主仆,只跟在其后。风雨不减威力,竹林小路泥泞,顾婉柔一脚踩中水坑,绣鞋全然湿透,她却脚步不停,眼望着前方,神色焦急,“暮染,你等等我!”
周暮染皱了眉,婉柔这是看到了她,难道这怨气幻影是让世人看到自己心中所念之人,从而引诱他们步入险地?不能让婉柔再走进去了,周暮染飞身追上,凝神现身。
顾婉柔匆匆追赶,忽见那时隐时现的身影突然不见,心中焦急,伸手抹了下脸上雨水,却见前面站着一道熟悉身影。玉冠束青丝,青衫罩白袍,昭昭英姿飒,思之朝与暮。
雨幕不减,风卷竹叶纷飞,她站在那里风雨不侵,唇角弯弯含笑,眸中深深是忧。顾婉柔眼泪混着雨水落下,“暮染!”伸手朝着周暮染扑来,周暮染摇了摇头退了两步,将衣袍中的一束菡萏放到了她的怀里,手指接触,顾婉柔的手穿过了她的手,顾婉柔抿着唇,眼泪止不住的流,“暮染。”
“前方不可再进,快回去。芸红,带你姑娘回去。”
芸红满眼惊异,只能是连连点头,“姑娘,我们快回去吧。这雨太大了,你会着了风寒的。”
“暮染?”顾婉柔只是看着周暮染。
“你先回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周暮染想了想抽出了一朵菡萏,自己拿着一头,另外一头让顾婉柔拿着,“走吧,我带你们出去。”她飘然走在前面,顾婉柔和芸红在后面跟着,她踏步无声,虚浮三寸,虽有形却无实,一枝菡萏却联系着她们。
这道身影看似单薄却又是那么的可靠安全,一如曾经年少的时候,她总是护在她的前面,带着她尝试她不敢做的那些事,爬树望远,下水捉鱼,纵马打球,锤丸射箭,让她知道另一种生活的精彩。
只是暮染飞奔北境建功立业,纵然妙龄香消,却也曾耀目无限。她却陷入情爱失去自我,终究是没有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回首只见满目疮痍。
送着顾婉柔出了竹林,周暮染就隐了身形,跟着她们来到了澄西湖畔所欲顾婉柔陪嫁的一处院落。跟随的侍女一见淋湿了的主仆两人就忙和了起来,干净的衣衫、热水匆匆送了过来,让她们沐浴更衣,又送上了姜茶。
顾婉柔收拾好,随让人备了雅室,就在垂花堂上布置整齐,遣退左右,小声呼唤,“暮染,你在吗?”
周暮染现了身,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顾婉柔知晓触碰不到她,却也靠近她身边,“暮染,我终于见到你了。”多少次魂梦里看见她的身影,却刹那惶惶不见她的踪影。
周暮染浅浅笑了笑,“傻瓜。总是这般莽撞,雷雨天也在外面乱走。”
顾婉柔微低头,扭了扭手帕,这件事是有些莽撞,“我看到你了。”她本是在湖边观景,见大雨将至就回了院子,在院里看雨,却无意中看到了周暮染的身影,所以才连忙追了过去。
“那个不是我,是幻影。那个竹林有些诡异,以后不可靠近那里。”
顾婉柔乖巧点头,“那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
“没事,只是来看风景,采菡萏的。”周暮染也不想让顾婉柔掺和到这些事情来,“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挺好。虽是魂魄,却很自在。”
顾婉柔知道暮染她一直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生前担起了责任处处有牵绊,死后能得自在也是她之所愿得偿吧,“好。还没谢谢你帮我除了妖。”
“我们之间可不需要这个谢字。这段时间,可好?”朱霄卧床半月,几次将死,都被救了回来,是人人佩服顾婉柔不离不弃。待得朱霄病愈,顾婉柔却自请和离了,言道当年结发之情已然烟消,数年离索,已成怨偶,惟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顾家没有多说什么,自是顾家大公子、二公子亲自到了朱府,接了顾婉柔回家,朱霄几次登门皆被拒之门外,后来还卖弄情深似海,泣涕涟涟,顾婉柔只在门前一站,言说他先毁结发情,五年三妾,何道情深?沉溺女色,妖魅近身,更失德行。她宁愿青灯古佛,也不愿再与他有牵扯。
和离一事,引得议论纷纷,道顾婉柔无情者有,道朱霄无义者有,又有言道朱霄浪子回头顾婉柔该给予机会,说什么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要顾婉柔莫一时意气毁了终生。直闹得此事宫里也知晓了,皇后召顾婉柔进宫规劝她回朱家,顾婉柔却未服软,当众剪了青丝,宁死无悔和离。后来赵暄明赶来,不仅斥责了皇后,还亲自下了口谕,允许顾婉柔自主婚事,旁人不得插手。朱霄无奈之下方签了和离书,而后他遭贬谪外地为官,不日也该离开长宁城了。
听闻周暮染询问,顾婉柔只是点了头,唇角含笑,“挺好,心宽意好,很是轻松。”她终于没有了所谓贤妻良母束缚,她可以做回自己,纵然有闲言碎语,她已然是不在意了。
“我知道,以后也许也会很难,可是我不后悔。”顾婉柔双眼明亮,脸上的神色也似乎带着年少时的明媚,周暮染嗯了一声,“是,我们婉柔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你别想着我,你自己呢?”顾婉柔不担心自己,她更担心暮染,魂魄缥缈,如今的暮染的未来又该是如何的?
“我、”周暮染沉默了一会,“我应该也快了吧。”了结前尘恩怨,让这魂消魄也散,也就彻底的放下了。
“你要去哪里?”
“我现在还不知道,只是不管我去了哪里,等你鹤发鸡皮、垂垂老矣,最后的最后一定还会见到我的。不过那时候的你是个小老太婆,我啊还是风华正茂。”
顾婉柔轻声笑了,笑着眼中却含了泪,她的暮染的还是这么的温柔。
外面云收雨霁,太阳再度出现,天边架起了彩虹,周暮染再三保证以后会来看顾婉柔,方离开了顾家小院,一束菡萏已经送了顾婉柔,看湖中被风雨摧残了一番的荷花们,周暮染还是又挑了几枝,带回了周府。
周绫兰午后小憩已经起来,梳洗后喝了碗甜汤,周恒青就过来了,看她精神不错就和她到园里小逛,屏退左右,兄妹两人慢慢走到了霁月院里。推门而进,“昨晚其实发生了很多事,你知道是谁带你回来的吗?”
周绫兰有些疑惑,“不是哥哥吗?”转念一想,昨日是遇见了妖,应该是住在隔壁的那位段公子吧,“是段公子?”
周恒青摇头,“他自然也是有帮忙,不过不是最关心你的。”
周绫兰想说难道是谢邵安,可这个答案她自己都不信,“嗯?哥哥就别逗我了,是谁啊?”
周恒青带着周绫兰进了书房,书房中的圆桌上新增了一瓶菡萏,想来是姐姐回来了,“是姐姐。”
“姐姐?”周绫兰愣住了,“姐姐她?”
“你别吓着兰儿。”一声忽起,周绫兰眼前似有水雾拨开,只是桌旁正坐着一人,不正是她的姐姐周暮染。
“这可不能冤枉我。”周恒青微微一笑。
周绫兰一双眼瞪得圆滚滚的,“姐姐?”呼唤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这是在做梦吗?
周暮染朝她点了点头,“别怕,是姐姐。”
“姐姐!”周绫兰伸手就要扑过来,周恒青忙拉住她,“不能碰的,姐姐现在有魂无形,并非凡人。”
“嗯?”
“都坐吧,我刚才摘了莲蓬,给你们剥莲子吃。”周暮染拿起一个莲蓬,将莲子一颗颗剥出来放在碟子上,莲子雪白,一颗颗玲珑圆润。
周恒青拿起一颗莲子喂给了周绫兰,“好吃吗?”
周绫兰嚼了嚼莲子,已去了莲心,很是清甜,“很甜。”她愣神的看着周暮染,眼泪忍不住往下掉,真的是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