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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不肯放手 ...

  •   杳月真是紧张地滴下两滴泪来。

      她跟着门卫走进一间屋子,只见挨着门的桌子上放着三个大框,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无人签收的信件。

      眼瞧着就是个极大的工程。

      幸好门卫大爷人好,提议帮她一起找。杳月也顾不上客气,赶紧谢过后就报上地址姓名。

      二人动作都很快,埋首找了二十分钟便把三大筐无主信翻了个遍。

      然而一无所获。

      根本没有一个叫邹应的人寄来的信,甚至这三大筐里都找不到一个姓邹的。

      “不应该啊......”杳月喃喃自语间,似乎有些慌了神——她紧接着在心里复盘了一遍,周蕴文那封古怪的情书绝对是一则提醒。

      第二封信最多是隔一日寄出,算算日子,今天总该到的。

      难道是寄丢了?

      “丫头,别着急,我记着这封信呢。要是后面寄来,我给你送家去。”

      “不行!”

      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杳月即可拒绝,随即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太大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同门卫大爷解释,“大爷,我跟您说了您别笑我。为了给老人治病,我借了一笔钱,现在一直换不上,只好东躲西藏着。”

      门卫大爷当即明了,不禁跟着叹了口气,“你这个女娃娃看着弱不禁风,却这么孝顺,这么难也不肯放弃,真是不容易啊。”

      他是真心替她着急,转念间,忽然想到一处地方。

      “丫头,你去没去两条街外的大鸿布店瞧过?”

      杳月正急的一脑门汗,眼瞧着马上就要到八点了,她若是就这样回去了下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去布店干什么?”她随口敷衍门卫大爷,手上还不停地检查着,默默在心里祈祷一定是她刚才漏掉了。

      “大鸿布店是委办的邮政代办所,那里各种租金都低一些,有的专跑乡镇的信客会把信和邮报放在那里。”

      杳月恍然回神,竟然还能这样!而且,就在此刻,她响起昨晚在书房里扒拉到一片布条。

      她记得,那是周蕴文出门时穿在身上的衬衫布料,可因并不知布店还经营这些,所以一直不明白其中意思。

      而今,一切形成闭环!

      “大爷!谢谢您,真的,多亏了您!今儿事情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给您道谢!”

      杳月马不停蹄往两条街外奔去。

      手里的怀表指向八点一刻。

      *

      八点四十的时候,杨益生的脚步声响起。

      杜杳月并不在饭厅里。

      难道还在洗漱?

      起初杨益生还能忍耐,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手中的杂志却是一页未翻。

      终于,他无法再佯装无事,当即朗声道,“香梅!香梅!”

      香梅急匆匆地跑了下来,“杨先生,您回来了。”

      杨益生点点头,随即便问起杳月的行踪来。

      他紧紧盯着香梅的神情,又像是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又像是抗拒暗暗期待着她一如往常。

      而香梅被他盯得发毛,不自觉说话就结巴了,“杜小姐今日晨起身子不大舒服,吃了饭又回去躺着了......”

      可杨益生的脸已经阴沉,他望着香梅,许久才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上去看看吧。”

      “杨先生,杜小姐睡前留了话,说她不舒服不希望其他人打搅......”

      “我是其他人吗?”杨益生挑眉,香梅不敢再说话了。

      杨益生冷哼一声便快步上了楼去。手搭在门把上时,他有一瞬间的迟疑——因为这段时间杳月的不配合,在很多时候他几乎将她看作是一只不肯屈服的猛兽。

      然而在即将开门确认的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一开始的心情只是因为爱她,想留住她罢了。

      她们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可杨益生不允许自己被背叛,最终他还是推开门。西式拱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

      杨益生一边走一边可以听到自己如雷心跳。

      被子近在眼前,他只需要伸手掀开,任何答案瞬间明朗。

      可下面,会是他期待的答案吗?

      杨益生憎恶这种感觉,当即快刀斩乱麻,伸手一把掀开被子——

      是面色潮红的杳月。

      她显然睡得迷迷糊糊,周身都是不正常的温度。

      杨益生心头涌起一阵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当即趁她还没清醒便帮她掖好被脚。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有些发烫的手,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怎么忽然不舒服?”

      他弓背低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语气里是真实的心疼。

      “可能着凉了?”杳月咳嗽两声,身子却不动——此时一封信正压在她的腰下。

      “昨晚觉得热,开窗忘了关。”

      杨益生立马嘱咐下人去抓药炖姜糖水,他似乎有些心急,“白天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带你去参加晚宴。”

      杳月是真的感冒了。方才回来的路上,为了做戏做全套,她解开棉袄的扣子,在冷风里吹了一路。

      她现在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体酸软,“一定要今晚吗?我......”

      “杳月,你让我等得实在太久了。”杨益生望着她,轻轻道,“而且,你不想自由一些吗?只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对,一切就能步入正轨,你也可以返回学校了啊?”

      见到眼前的女人终于点了点头,杨益生的一颗心才终于放回肚子里。

      其实他今天之所以如此强烈地要杳月同他一起出席晚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提前收到消息——今晚周蕴文也会参加。

      这是周蕴文返回北城的第一个饭局。

      他一定会亲手将他送往地狱。

      只要周蕴文看到他和杳月举止亲密,只要他亲眼看到他同杳月求婚,他就立马把杳月送回家休养。

      他只是要一个保障。这个要求并不高。

      *

      杳月喝了药就陷入昏睡,因为晚上还要参加晚宴,所以香梅找来西医。

      黄头发蓝眼珠的西洋大夫给她打了一针后,杳月的烧便退了。

      但人还是有些头重脚轻,杨益生看到她一身礼服从楼上下来时心情却是很好。

      他的左手还插在大衣口袋里,里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杨益生每摸到一次便是心潮澎湃。

      今晚,他将用盒子里的戒指跟杳月求婚,从而昭告天下,她们才是天生一对。

      他绅士地冲杳月伸出手来。

      杳月精神不大好,勉强同他笑笑,等上了车又是昏睡,任由杨益生将她拦在怀里也不反抗。

      晚宴设在一处私宅,西式的三层建筑。

      大门口就设置了警卫,昭示着能出入此等场景的人身份之尊贵。

      她们出门晚,路上也有些堵,等到了地方,听下人说其他人都到了。

      但杨益生却不慌,他似乎习惯了让人等待,仍旧挽着杳月缓缓步入客厅。

      高大厅门半掩着。眼瞧着有人来,门口下人立马替他们推门。

      屋内一团暖融融的光,人声鼎沸间,杳月身子一僵——

      只见,人群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错愕的、吃惊的、惶然的周蕴文的脸。

      杳月简直想逃。

      可随即又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在答应杨益生那天,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刻。

      甚至,在她被迫搬入杨宅的那一刻,她和周蕴文就完了。

      她早就知道的,可仍旧心如刀割。

      时间和气氛在她们彼此之间凝固,最痛苦的是这件事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而周遭众人,包括冷眼旁观的杨益生却再次推杯换盏起来,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之间的古怪。

      杳月入座时才发现周蕴文就坐在她的正对面。她垂下头不肯去看任何一个人,肩上的披肩滑下,露出一个浑圆白皙的肩头。

      可不知是否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又热了起来,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开始上菜。杳月本就没有胃口,周蕴文的目光不停地扫过她,更是令她食不知味。

      周蕴文该如何想她呢?

      有几个瞬间,杳月觉得一切都已经天崩地裂。她和杨益生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人前,本就是一种证明的姿态。

      周蕴文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于是杳月开始心痛地祈求,她祈求周蕴文其实是个浅薄的男人,她祈求周蕴文其实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爱她。

      这样他就会直接放弃,不再同她说一句话。而她也就因此逃出生天,不必再面对亲口对爱人说出谎言的局面。

      晚饭后一众人聚在厅内交谈说话,也有一些人下到舞池中央跳舞。

      杨益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一时不见人影。而杳月失魂落魄,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忽然头顶一暗,她没有抬头。

      她不敢。

      眼前的人却率先开口,“为什么?”

      听起来是很冷静的态度。

      “我知道你或许会觉得突然,但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杳月宛如机械般说起早在心里打好草稿的说辞,“其实在与他重逢的第一面,他就跟我说要带我去美利坚......我想去美利坚,那里更适合深造,我跟他......很快就可以过去......我很想去......”

      周蕴文打断了她的话,“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而且你要是想去,我也可以带你去......”

      “太慢了!”杳月几乎要崩溃,但仍是强忍着,“我想尽快去。”

      “骗子。”

      周蕴文忽然露出笑来,他一字一句道,“你骗我,杳月。”

      “我没有......”

      杳月正欲反驳,忽然厅内骤然黯淡,悠扬的钢琴曲弹奏起来。

      两股射灯在黑暗中亮起,一束指向坐在钢琴旁的杨益生身上。

      另一束......洒在杳月和周蕴文的身上。

      在场众人都看到,周蕴文紧紧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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