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54、一万两

　　傅红雪失业了。

　　事情是这样的，初十那天，傅红雪见花无谢的手好了一些，就想回玉壶馆工作，毕竟赚钱也是人生大事，可等他回到厨房后，发现总管厨房的鲁达拒绝了他——

　　鲁达挺着个大肚腩，手里拿着锅铲，看着傅红雪道：“我们不需要一个随随便便旷工十天的帮厨，你知道玉壶馆的厨房有多忙吗？”

　　傅红雪道：“我请了假，不是旷工。我知道这里有多忙。”

　　鲁达道：“不，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忙，你要是知道这里有多忙，就不会一口气请假十天。”

　　傅红雪一向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为了生活，也不得不厚起脸皮，低下了头，小声请求道：“我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鲁师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鲁达是很喜欢傅红雪的，作为一个帮厨，他活好话少，要的钱也不算多，任劳任怨，从不偷懒，而且傅红雪还是郁淮推荐来的，他思量了一下，于是问：“你喜欢厨房吗？”

　　傅红雪一愣，老实道：“我只是想赚钱。”
　　说完，他就心底一震，直觉他要凉。果然，便听鲁达冷哼一声，颇为轻蔑地道：“赚钱？我听说你现在是花家二少爷的入幕之宾，要赚钱，还来我这里作甚？我这里可留不住你！”

　　于是，傅红雪就被解雇了。
　　他茫然若失地站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心想，下次再有人问他是否热爱他的工作，他一定要说热爱。
　　他想，他的确是有点傻。

　　回到白鸟山庄，花无谢正在喝茶，听说傅红雪失业了，他一笑道：“正好。”

　　傅红雪神情黯然：“一点都不好。”
　　——找工作好难，面试真是他过不去的一道坎。与其让他说话，他更愿意切十斤豆腐，雕两百个萝卜花。

　　花无谢拿起一封信，递给傅红雪，道：“别那么沮丧，看看这是什么？”

　　一看到信封上来自叶开的狗爬似的大字“傅红雪亲启”，傅红雪来了些精神，立即拆开看，花无谢便起身，凑在一旁，和傅红雪一起看。

　　信上写着，他叶开和丁灵琳要成亲了，就定在正月十六，要傅红雪立即带着聘礼滚回去，聘礼要一万两——

　　傅红雪道：“今天都初十了。”

　　花无谢看完信，就悠闲地坐回去，继续喝茶：“看来路小佳他们一回去，就立即订好亲事，然后派人给你送信，现在往边城走，十五正好能到，十六不耽误婚礼。呵，比我还会安排。”

　　傅红雪点点头，把信收好，依旧愁眉不展。这个聘礼，叶开要一万两，这是让他去抢吗？他现在身上一共也就六百两，之前打工赚了些钱，前些天在南月庄，花无谢那把刀上的宝石，他捡回来，花无谢说不值钱，送给他了，他把宝石卖了二百多两，勉强凑够六百两，本来想着攒够一千两，还给花无谢的，没想到现在，他不仅失业了，叶开还要这么多的聘礼。

　　花无谢一看傅红雪这副样子，就知道傅红雪在为钱发愁，他觉得十分好笑，傅红雪平常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偏偏对“赚钱”这件事非常执着，花无谢是不明白，傅红雪守着他这么个大财主，如果缺钱的话，为什么从来不张口呢？

　　花无谢放下茶盏，忽然道：“小雪儿，关于这一万两的聘礼，我倒有个方法。”

　　傅红雪眼神一亮：“什么方法？”

　　花无谢道：“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给你聘礼的？我至少也得给你一万两吧，我先把钱给你，你可以拿着这一万两给叶开救急。”

　　傅红雪道：“这……样可以吗？”
　　——他和花花的亲事，其实还很遥远，可以先拿聘礼吗？

　　花无谢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有什么不可以？你先收下我的聘礼，等于你的人就定给我了，然后你把这个钱拿给叶开当聘礼——你是叶开的兄弟，他好不容易要娶媳妇了，你忍心让他因为钱不够而娶不了丁灵琳？”

　　傅红雪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叶开的婚事来之不易，一定不能耽搁，而且只要花无谢肯和他成亲，他等多久都是愿意的，先收下聘礼也未尝不可。

　　两人一旦说好，就准备回边城，傅红雪身无长物，出行简单，一个小包袱就足够，花无谢却不一样，他的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整整收拾了三辆马车，好在金哥儿手脚利落，再加上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花无谢从南月庄回来，知道叶开好事将近，就把要带的东西都备齐了——直接搬上马车就行，所以也没太耽误。

　　就在花无谢收拾行李的时候，傅红雪忽然说他要去买点礼物。

　　花无谢笑道，“去吧，还挺有孝心的”。他本来还想问一句傅红雪的钱够不够，但他又觉得傅红雪不太爱用他的钱，就咽了回去。

　　没多久，傅红雪就回来了，左手拎着一大袋瓜子，右手拎着一大袋花生，肩上还背着两瓶玉壶馆的葡萄酒——

　　花无谢：“……”
　　玉壶馆的酒，可以看成是送给叶开的；花生可以看成是送给路小佳；但那个瓜子……不管送给谁，这都拿不出手吧？

　　傅红雪见花无谢盯着瓜子发呆，便道：“娘喜欢吃瓜子。”

　　花无谢虽然猜测这瓜子是送给花白凤的，可这也太寒酸了，简直让他问不出口。

　　傅红雪却没有意识到这礼物过于简陋，高高兴兴把花生瓜子和酒放上装行李的马车，就朝花无谢道：“花花，我们回家。”

　　傅红雪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真正对“回家”有所期待。

　　不过，一见到花无谢乘坐的马车，傅红雪就震住了——

　　花无谢平时乘坐的马车，已经十分舒适宽敞，但眼前这辆马车，比平常的还要大一倍，里面的起居物品一应俱全，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的房屋。

　　金哥儿见傅红雪惊得合不拢嘴，笑着道：“路途遥远，又是冬日，万一冻着、累着就不好了，因而马车要舒服些才行。”

　　傅红雪攥紧拳头，暗暗发誓，在他和花无谢成亲之前，他要拼命赚钱才行，不然就算花无谢跟他回了斑衣教，肯定也受不了那么清苦的生活。

　　傅红雪上了马车。

　　金哥儿也跟上马车，他泡好茶，摆好点心，又退下，坐上第一辆马车。

　　没多久，三辆马车便排成一排，花无谢所在的马车在中间，浩浩荡荡驶出窟兰城的城门。

　　傅红雪推开车窗，往回看，就见夕光中，窟兰城高大的城门，渐渐远去。

　　他心中有些难以置信，但又十分确信，他要回家了，带着他最喜欢的花花。

　　花无谢懒洋洋地倚在榻上，支着脑袋，望着傅红雪，心中一片温柔。

　　*

　　路途漫长，却不觉枯燥。

　　花无谢要教傅红雪下棋，傅红雪硬着头皮下了一会儿，感觉脑子实在不够用，就握着棋子，顾左右而言他：“花花，我想听你讲故事。”

　　花无谢便一笑道：“好啊，我们继续讲《三国演义》。”

　　傅红雪闻言叹了口气，三个国家打来打去抢地盘，一群人争破头的斗智斗勇，关键是，他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他对这些人和这些事，都毫无兴趣。他现在只想赚钱养花花，赚钱这件事，待他回去后，得和叶开好好商量一下。

　　花无谢拿过傅红雪手中的黑子，一人分执黑白子，自己和自己下着玩起来，他边落子，边问：“小雪儿，花教主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瓜子？”

　　傅红雪听问，便往花无谢身边凑了凑，随手把黑刀横到膝上——自从得知郁淮的目的是要黑刀后，他就再也不让别人碰了，又恢复到以前随身携带黑刀的状态。他一面看花无谢在黑白的棋盘上和自己乱斗，一面道：“因为雪山上，种着一大片向日葵花田。”

　　花无谢还是第一次听傅红雪提到在雪山的生活，执子的手一顿，好奇地问：“向日葵花田？”

　　雪山气候严寒，是不适合农作物生长的，但傅红雪和花白凤居住的小屋四周，有一片还算肥沃的土地，终年气候还算温和，是可以种一些瓜果蔬菜和粮食的，但偏偏花白凤骨子里是个浪漫的女人，对饮食生活并不在意，就在那片本来可以种粮食的土地上种了大片向日葵。

　　傅红雪就是在那片花田里，练着刀，一天天长大的。

　　傅红雪小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花白凤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他坐在花田里看星星，花白凤喝酒、吃瓜子，傅红雪就坐在旁边替花白凤剥瓜子，然后花白凤都会夸他：“我们小雪是个好孩子。”

　　——我们小雪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鼓励着傅红雪，熬过一个个没日没夜、苦练黑刀的春夏秋冬，直到他下山去复仇。

　　花无谢不由问：“如果田地上种着向日葵，那你们吃什么呢？”

　　傅红雪道：“我会打猎，给娘做烤肉，娘也夸我做的烤肉很好吃。我还在花田边上种了一些可以吃的野菜，娘偶尔会下山去买些粮食。娘不太爱吃饭，饭全都给我吃，每当花田收了瓜子，娘就吃瓜子。”

　　花无谢愣愣看着傅红雪，他好像有一些明白傅红雪为什么总是说“不要浪费食物”了，因为食物对傅红雪来说，一直是一种稀缺的东西，十分来之不易。

　　花无谢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问：“你娘不工作吗？那你们怎么赚钱？”

　　傅红雪道：“我们要专心练功复仇，所以娘不工作，她把自己的首饰和宝物全都卖了，换成钱。”

　　说到这里，傅红雪惭愧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娘为了给我买药，卖了好多首饰——她为了把我养大，真的很不容易。”

　　花无谢简直无法想象傅红雪是在怎样一种拮据的环境中长大的，也无法理解花白凤这种偏执的复仇行为，甚至在此之前，花无谢内心对花白凤是有怨憎的，如果不是花白凤被仇恨冲昏了头，傅红雪十八年来的生活，又怎么会充满苦难？

　　然而，此刻，花无谢看着坐在他面前，眼神比雪山还要纯净的傅红雪，听傅红雪讲到以前的生活，花无谢又忽然觉得，即便花白凤做了很多错事，给傅红雪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痛，但她作为曾经养尊处优的斑衣教公主，为了替自己心爱的人复仇，而敢于抛下一切，独自带着稚子在雪山清苦生活十八年，这是何等的决绝与勇敢——花白凤对那个白天羽，可真是用情至深。

　　再说，花白凤的行为虽然疯狂，却把傅红雪养成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说着，傅红雪又想起什么，他拉起自己脑后的红发带给花无谢看：“幸好，娘后来碰到一位大师，从大师那里求来一根红发带，大师说这根红发带可以保我的命，让我平安长大。后来我的身体真的好了许多，也省下不少药钱。”

　　花无谢放下棋子，抬手摸了摸傅红雪的红发带，温柔地道：“原来红发带是花教主给你的，怪不得这么宝贝。”

　　只靠一根红发带就能保命这种事，花无谢是不信的，所谓拜佛祈愿，不过是人的苦处无法解脱，转而祈求神灵，寄托一些美好的心愿罢了，但有时候，这份美好的心愿也是弥足珍贵的，只要花白凤对傅红雪有这份心意在，她便是个不错的母亲，怪不得傅红雪对花白凤如此依恋。

　　傅红雪被花无谢摸了红发带，脸刷的红了，感觉比被花无谢摸脸还开心，因为花无谢不仅听他讲了以前的生活，还理解了他以前的经历，这种理解，让他感觉很幸福。他不由也想了解花无谢，就问：“花花，你的家人是怎么样的？除了你大哥。”

　　花无谢听问，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我师父是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