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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白桃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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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化作一道黑影,在浓雾中探阵,不时用特殊的笛音传递消息。
花无谢就拉着傅红雪,跟着笛音,在杂乱的果树间穿行,不时停下来,探查方位。
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依然危机重重,这阵法似乎变幻无穷,小水走过去安然无恙,跟在后头的花无谢和傅红雪还是遭遇了两次箭阵,好在两人的身手都不错,反应极快,才没有受伤。
如此一来,花无谢也不再轻敌,朝小水提醒道:“这是双阵,九神八星和七星八卦交错,两者极为相似,不要急躁,看清再走。”
傅红雪丝毫不通阵法,他以前能从那些江湖侠士的阵法中活下来,一是靠不要命的硬闯,二是那些阵法也没这么复杂,当下他帮不上花无谢的忙,就只能屏息凝神,时刻注意着,怕有人偷袭或者再有暗器袭来。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情况不太妙,连小水都被花无谢叫回来,停止探阵,三人便一起在花无谢的指挥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前行速度十分缓慢,好在花无谢不仅不着急,神色反而越来越镇定,甚至眉宇间还有了一丝兴奋,似乎是棋逢对手,很享受这种过招的感觉。
傅红雪就不一样了,过于精巧的东西不适合他,他更适合简单粗暴的战斗,遇到需要保护的人和必须要去做的事,他浑身的力气就好像用不完一样,能一直战斗到最后。但处在这看不清的迷雾中,他有力气也使不出来,神色就一直很是紧绷,不动声色守在花无谢身边。
小水见傅红雪这么紧张,就安慰道:“少主夫人,你不必这么担忧,我们少主可厉害了,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他一定会把我们带出去的,你不要害怕。”
傅红雪本就不擅长言谈,也从没和女孩子相处过,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就简短地“嗯”了声。他一直以为暗卫都是像小舟那样,沉默寡言的,没想到也可以话这么多。
小水从身上取下一个小纸包——连纸包的外皮都是黑色的,里面放着两块晶莹剔透的松子糖,她拿出一块,给傅红雪:“你吃糖,吃糖就不怕了。”
傅红雪摇摇头,“给花花吃。”
小水小声道:“少主不吃糖,也在控制吃甜食。”
傅红雪疑惑:“为什么?”
小水瞧了眼花无谢——
花无谢正仰头看着天空,通过云移动的位置,辨认阵法的变化。
小水压低声音道:“少主怕发胖。”
傅红雪突然想起花无谢总是把“减肥”挂在嘴边,就道:“花花胖胖的很好。”
小水“嘘”了声,着急道:“千万别让少主听到你说他‘胖’,他会不开心的!”她一着急,说话时,脑袋就凑近了傅红雪。
傅红雪不习惯地往后退了一点。
花无谢虽然一直在破阵,其实也在听小水议论他,但一直没作声,直到此刻,见小水靠近傅红雪,他不由眉头一皱,一个眼神瞥过来——
那眼神冷冷静静的,毫无情绪——
小水蓦地一僵,背后的冷汗冒了出来,她咽口唾沫,不再说话,把她的糖收回去,默默站直身体,离傅红雪远了一些。
——她来代班之前,小舟就提醒过她,少主很喜欢傅红雪,占有欲很强,让她不要得意忘形,可她看傅红雪实在可爱得很,就总忍不住想多聊两句。
傅红雪看着那松子糖是有点想吃的,但见小水又收回去了,而且变得很安静,便也没有再提,他实在不会与女孩子相处,总觉得女孩子娇娇弱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哭似的,让他倍感压力,小水不再搭理他,他反而自在了一些。
花无谢又看了会儿天空,便蹲下来,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闭上眼睛后,听觉就灵敏起来。
四周变得极为安静,连天上白云的浮动,连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被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换算成方位和距离,他在心里复盘着一路走进来遇到的果树布局,像是拼图似的,一块一块拼起他们所经过的法阵,慢慢地,仿佛有一块巨大的九神八星阵盘在他脑子飞快旋转起来。
但只转了一圈,又卡住,停了下来。
于是,花无谢又取出另外一块七星八卦阵盘,仿佛摆弄魔方似的,转了几下,便找准契合的星位,将两块阵盘组合到一起,仿佛就有“咔哒”一声,两块拼好的法阵盘就缓缓旋转起来。
他们三人,此时正站在两盘连接的星位上,脚下就是不停旋转变化的组合法阵。
自古以来,就有将星盘法阵组合起来,生成新法阵的玩法,不过,十分耗时费脑,若非有大把时光的闲人,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且这斑衣教布阵的材料,还是日复一日成长起来的果树,布阵的人,是要有多大的耐心,又或者是谋划了多久,才能等到这片法阵长成。
看这片果树的树龄,至少要十八到二十年。
不仅如此,花无谢还听到了,极轻的“咔咔”声——他是泡在各种机关中长大的,对齿轮摩擦和机关转动的声音十分敏感,因此,周围稍有异动,他都能感觉到。
这果园里,不仅有变幻无穷的双星阵盘,还有暗自转动的机关器械。
确定完这点,花无谢不仅没有发愁,反而松了口气——看来他想见的人,果然在这里。
花无谢睁开眼,站起身时,神色已是一片放松。
傅红雪见此,也跟着放松下来。花无谢朝他伸出手,他便自然而然地牵住。花无谢看了一眼小水,道:“殿后,留意乾宫、巽宫位。”
“是,少主。”
三人便沿着果树之间一条小径往前走,越走越窄,三人便排成一列,不时转弯,不时又绕回去,走走停停,按着古怪的方位前行。
偶尔身后会遇到袭来的暗箭,都被殿后的小水一一挡下。
渐渐的,周围雾气淡了,太阳也从云雾中露出来,挂在头顶,时已近午。
傅红雪只见周围依旧是稀稀拉拉的果树,十分萧条,看不出丝毫异样,不过,不远处种着一株十分高大的果树,赫赫醒目,看起来比整座果园里的果树年纪都要大上一倍。
花无谢径直朝那果树走去,神色有些激动。
傅红雪跟过去,只见树皮呈现浅浅的白色,已入初春,枝丫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浅色花苞,但天气尚寒,满树的花苞只开了一朵,是白色的五瓣桃花。
傅红雪心底蓦地一惊,这是白桃花?
花无谢也被那朵白桃花吸引了注意力,怔怔地看着,眼圈忽然微微一红。
傅红雪猛然便明白过来,当日他学做雪花糕时,老师傅告诉他,食材里有一味秘境的白桃花。这次他回到斑衣教,花白凤给他做了新衣服,衣服上还绣着传承花家的家纹——那花纹正是白桃花,这么一看,老师傅果然是他外祖父。
那天晚上,傅红雪带花无谢和花白凤去找老师傅,牛大哥说:“老师傅回家了。”
既然老师傅是娘的父亲,那也就是斑衣教的老教主,老师傅的家自然也是在斑衣教。他怎么没想到呢?还是花花聪明。
傅红雪看向花无谢,花花是猜到了老师傅在这里,所以执意要来的吗?这里难道就是老师傅所说中的“秘境”?
傅红雪心中疑惑重重,但见花无谢神色肃穆,一时便没有出声,只默默陪在一旁。
倒是花无谢回过神,眼中似有泪光,他笑着问:“宝贝,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傅红雪道:“白桃树。”
花无谢道:“不错,伯母传给你的花家家纹,便是这树上的白桃花。”
傅红雪问:“花花,你怎么知道的?”
花无谢反问:“你是不是忘了我姓什么?”
傅红雪微微一震,张大眼睛看着花无谢,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问:“这里就是‘秘境’吗?”
花无谢听问,也有些惊讶:“你知道‘秘境’?”
傅红雪道:“老师傅教我做雪花糕时,说过有一味食材,是秘境的白桃花。”
花无谢回过味来,轻轻一叹:“原来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说罢,他看向面前的白桃树,神色认真:“这里不是秘境,秘境在白衣城外,那里有一片很美的白桃林,斑衣教这一株,应该是四十年前移过来的。”
这些前尘往事,又或者神秘教派,傅红雪是一概不知,便沉默地看着花无谢。
花无谢仿佛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您离开白衣城后,更换了原来的名字,也不再用白衣城的功法,是来了边城。”
傅红雪猜测花无谢口中说的“您”,是他的外祖父,斑衣教的老教主花无眠,他心中有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但不敢确认。
便见花无谢忽然一撩袍角,郑重其事地在白桃树前跪下。
花无谢仰头看着面前的白桃树,眼中含泪,高声道:“晚辈神京城花无谢,师承白衣城第四代城主花雨庭——”
花无谢嗓音一哽,沉痛道:“家师已于八年前仙去,徒留无谢一人,孤独可怜,如今得知三代隐居于此,特求一见!”
说罢,花无谢以头抢地,重重磕下去。
泪水沿着他的眼角,骤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