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80、莲蛊印

　　……

　　……

　　……

　　……

　　四目相对，空气一度十分静默。

　　花无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傅红雪脊背挺得笔直，但垂着脑袋，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画面似曾相识。

　　“我……”傅红雪张了张嘴，试图解释。花无谢生气道：“你闭嘴，我不想听！”

　　傅红雪于是不敢再说话。

　　花无谢指着傅红雪，手指都在发抖，气得仿佛要原地升天：“你这个小坏蛋，我要是再相信你，我就是傻子！”

　　傅红雪替花无谢辩解：“花花别这么说自己，你不傻，你最聪明了。”

　　花无谢眼圈一红，他说不过，好想哭。

　　“我、我不说了。”傅红雪于是彻底闭嘴。
　　——他真的准备好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抱住花无谢，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门外的金哥儿，等屋里没了动静，才上前敲门，叫了声：“二少爷。”

　　花无谢一醒神，朝傅红雪道：“起来。”

　　傅红雪不明所以，听话地站起，腿上很麻，就瘸了一下。

　　花无谢又道：“过来。”

　　傅红雪得了花无谢这句话，便高兴地走上前，一把抱住花无谢，委屈道：“花花，我要是两条腿都瘸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花无谢也看出傅红雪起身时，腿似乎是不适，但嘴硬道：“才跪了多一会儿，怎么会瘸。”说着，推开傅红雪，指了指身后的床，“躺好。”

　　傅红雪愣愣地看着花无谢。

　　“啧”，花无谢生气道：“让你躺下！”

　　傅红雪于是爬上|床，在花无谢身后躺好，还自觉地盖好被子。

　　花无谢见此，神色才缓和，敷衍地夸了句：“真乖。”他话锋一转，充满威胁道：“一会儿，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傅红雪：“嗯。”

　　花无谢才朝门外道：“进。”

　　门应声从外面推开，金哥儿垂着眼睛进来，也不敢乱看，道：“二少爷，这屋里湿气太重，您要是沐浴完了，请到正殿去休息。”

　　“我问问。”花无谢做出一派体贴温柔的样子，回头看傅红雪，笑着耐心问：“宝贝，你想去哪里睡呀？”

　　他脸上满是笑，眼神却一瞪，手指悄悄朝下一指。

　　傅红雪大概明白了花无谢的意思，就小声道：“我太累了，不想去别的地方睡。”

　　“……”花无谢可没想到傅红雪这么给面子，心里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

　　金哥儿听着傅红雪这虚弱无比的声音，大着胆子四下瞄了一眼，见浴池边、桌上、地毯上，到处都是水，不知道脑补了一出什么样的大戏，脸刷的烧起来，好刺、刺激！二少爷也不悠着点，看一向身强体健的傅公子都虚弱成什么样了。

　　花无谢道：“那我们就在这个屋睡吧。”他回头看金哥儿，“你找人收拾一下。”

　　“是。”金哥儿答应着，上前替花无谢放下帐子。

　　帐子一落下，花无谢就变了脸，没好气地把傅红雪往里头推了推，压着声音道：“赶紧给我腾地方，我快累死了，也要躺着。”

　　傅红雪本来占得地方就不多，闻言，往里头又挪了挪，把大片宽大的床铺都留给花无谢。

　　花无谢这才舒舒服服躺下来，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拉——

　　察觉傅红雪那双大眼睛，雪亮雪亮地盯着自己，花无谢转头一看，就见傅红雪穿着单薄的寝衣，拉着个被角，缩在床里头，一副被人欺负了、十分可怜的样子。

　　仿佛为了符合被人欺负的凄惨设定，傅红雪还小小的“阿嚏”了声。

　　花无谢：“……过来。”
　　——真假不论，他心疼了。

　　傅红雪顿时露出笑颜，飞快地来到被子下，把花无谢抱了个满怀。

　　花无谢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随傅红雪了，不过，他盯着傅红雪眼下的乌青，小声数落道：“看看你的黑眼圈，年纪轻轻，纵|欲过度知道吗？要节制，节制！”

　　傅红雪脸颊红了红，“嗯。”
　　他盯着花无谢的眼睛，花花的眼睛可真好看，黑眼圈也好看。

　　花无谢小声道：“看什么看，睡觉啦。”

　　傅红雪小声问：“花花，你为什么不想回正殿睡？”

　　花无谢又有点生气：“我走得动嘛！”

　　傅红雪抿嘴一笑，“我可以抱你。”

　　花无谢顿时提高了声音：“抱个屁！爷不要面子嘛！”

　　傅红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花无谢骂脏话，惊奇地张大了眼睛。

　　花无谢也一愣，他的言行举止一向是京城贵公子的典范，骂人？不存在的！

　　傅红雪已经眼睛一弯，笑出来，“花花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花无谢：“……”
　　——这是什么无脑尬吹。

　　金哥儿一面带人悄无声息地收拾屋子，一面想要偷听帐子里的谈话，怎奈两个人的声音都极小，仿佛耳语似的咕哝，他便听不清楚，未免打扰二人浓情蜜意，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金哥儿便带人离开屋子。

　　帐子里“密谈”的二人都放松下来，傅红雪脸上的笑容放大，瞧着花无谢，用一副憨憨又认真的神情，大声道：“花花，我喜欢你！”

　　花无谢收到了认真的告白，于是认真应了个字：“嗯。”
　　他有时候真羡慕傅红雪这直白的性子，什么都能说出口，不像他，心里也非常喜欢傅红雪，但总是难以宣之于口。

　　不过，花无谢觉得傅红雪有些魔怔，今天晚上，傅红雪已经抱着他说了好多次了——

　　花花，我很喜欢你！
　　花花，我好喜欢你！
　　花花，我最喜欢你！

　　……

　　花花，我想嫁给你。
　　花花，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

　　这些话，花无谢虽然十分爱听，可听多了也会腻，尤其傅红雪说“花花，我想嫁给你”时，正压着他，在做那不可告人之事，这未免显得过于不真诚——喂，身上辛苦劳作的那位，先把夫君的位子让出来好吗？

　　想到这里，花无谢十分郁闷，就道：“行了，赶紧睡吧。”

　　“花花，晚安。”傅红雪就道，但仍然睁着眼睛，看着花无谢，眼中满是期待。

　　花无谢挑眉：“你今天到底想干嘛呀，折腾这么久，还不够吗？”

　　傅红雪眼睛一弯，再次笑出来，眉目都是温柔的。

　　花无谢便收起脾气，耐着性子嘱咐道：“明天大哥会带皇帝的人回来白鸟山庄，所以我们暂时分房睡，你不许不开心，知道吗？”

　　傅红雪：“嗯。”

　　花无谢凑过去亲了亲傅红雪通红的眼睛，道：“眼睛里全是血丝，快睡吧。”

　　傅红雪便转了个身，背对着花无谢，闭上眼睛——心里颤颤巍巍地想，他可能再也听不到花无谢说喜欢他了。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花无谢不再喜欢他，他还可以当朋友，当弟弟，如果这两个也不行，那他至少可以当个护卫——以他的刀法，是足以留在白衣城主身边的。

　　想到这里，傅红雪眼角落下一串泪，便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花无谢等了一会儿，再也听不到傅红雪的声音，才坐起身。

　　他侧头看了一眼傅红雪，见傅红雪疲惫至极，已陷入沉睡，便垂下眼眸，盯着他的左手。

　　纯白的绸缎衣袖，遮住他的手腕。

　　衣袖外，他的手指是玉白色，修长且灵巧，打理的干干净净，他自己瞧着，都觉得美甚。

　　……傅红雪今天真是太奇怪了，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却一直想不到。

　　今晚在水里时，他神思迷乱地抱着傅红雪，无意间瞟见了手腕，但等他想仔细看时，傅红雪已经死死扣住他的手，把他转了个身，从身后紧紧抱住。

　　傅红雪用力地把他扣在怀里，攥着他的手腕，亲吻他的后颈，不知道是热汗，还是热泪，滚烫地浇下来，沿着他的肩膀滑落。

　　当时他便惊呆，也有些明白，啊，傅红雪今天真的太奇怪了……

　　花无谢静静坐了一会儿，便抬起右手，掀开左手的衣袖。

　　他把左手翻过来，看着他自己的手腕。

　　只看了一眼，他喉咙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仿佛喘不过气似的，他蓦地抬手揪住自己的胸口，浑身都开始发抖。

　　花无谢踉踉跄跄下了床，但似乎无力支撑，一下地，就摔了一跤。

　　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朝门外走去，他推开门，看着门外的萧平。

　　冰冷的月光下，萧平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身灰衣，永远、永远、永远地这么站立着。

　　花无谢扶着门框，惨然问：“为什么？”

　　萧平道：“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花无谢陡然大怒：“应该！不应该！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条件！”

　　萧平道：“是。”

　　花无谢绝望地看着萧平，猛然泪流满面：“师父对你一片痴心，我也对你尊敬有加，即便你变成这副样子，师父到死都没怨过你，我也从没怨过你——这些，难道唤不回你的一点怜悯吗？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要把我毁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呢？”

　　萧平看着面前的花无谢，藏在遥远的记忆中，已经十分模糊的花雨庭的面容忽然清晰起来。

　　花雨庭得知他服了莲蛊后，也是这样，一脸苍白、一脸泪地看着他，平日里那个总是郁郁寡欢的淡雅男人，脆弱地仿佛要碎掉似的。

　　花雨庭绝望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服下莲蛊？我不是说了吗？他要我死，就让他来杀我，我不怕。我等了这么多年，只想有一个人能抱抱我，为什么你连我这一点渴求都要毁了？为什么每次被抛弃的都是我？你们一个一个的……为什么就没人可怜可怜我呢？”

　　萧平闭上眼睛，在心里，把花雨庭苍白的面容擦去，再次睁眼时，他的神色恢复平静，没有情绪地看着花无谢。

　　花无谢看着毫无反应的萧平，痛苦地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萧平沉默不语。

　　花无谢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回屋，挥手关上门，把那一腔冰冷的月光也关在门外。

　　他一抬头，就见傅红雪已经醒了，正站在屋内望着他。

　　傅红雪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朝花无谢走去，“花花，没事的。”

　　花无谢盯着他，“你别过来！”

　　傅红雪便停住。

　　花无谢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倚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一道凄冷的月光，从他身后的门缝照入，落在他冻得青白的脚边。

　　花无谢看着那月光，出了会儿神，忽然勾起一丝微笑。

　　他轻轻道：“傅红雪，你离开吧。”

　　傅红雪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他走到花无谢面前，蹲下来，“我不走。”

　　花无谢肩膀一颤，泪水再次涌出，他死死盯着地上那道惨白的月光。

　　傅红雪抬起花无谢的脸，替花无谢擦着眼泪，认真道：“花花，我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花无谢心中剧痛无比。他亲眼见过萧平服下莲蛊后的冷漠，也亲眼见过花雨庭研制解药失败后的绝望，他不想傅红雪承受和花雨庭一样的痛苦。他哀求地看着傅红雪，“你走吧，我的事情，从此以后和你无关了。”

　　傅红雪皱眉，他罕见地有点生气，不满道：“花花，你在胡说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死。”

　　花无谢看着神色坚定的傅红雪，哀嚎一声，抱着傅红雪嚎啕大哭，“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傅红雪搂着哭得浑身发抖的花无谢，轻拍着花无谢的背，柔声道：“宝贝，没关系。”

　　门外。

　　萧平默默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

　　门从里头打开。

　　花无谢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他洁白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被染成鲜红，在惨白的月光下，看上去恐怖骇人。

　　他脸上也满是血，还满是泪，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我好喜欢傅红雪啊。”他呆呆说着，忽然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所以我杀了他。”说罢，他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萧平身形一掠，抢上前，将花无谢接住。

　　惨白的月光照进屋——

　　傅红雪倒在血泊里，已经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