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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八、血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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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忆宫微一转醒就感到颈部一阵刺痛,于是下意识抬手去摸。
“别动。”
温淡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握住。
脑筋停滞了一瞬,她突然挣脱开,整个人一下子弹跳起来。雪寒勋却使了个巧力将她摁住,“说了别乱动!”
雪忆宫被他制住动弹不得,遂怒道:“雪寒勋,你要干什么?”
雪寒勋蹙眉看她,“你可知道这些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怎么不知道?她神志一直清醒,却奈何身体不受控制,怎样也一直不了意识中对血的渴望。屠杀的过程中她痛苦着,却又讽刺地享受着杀戮带来的通体的舒畅。
“你说过不再管我!”她固执道。
雪寒勋又用银针封了她手脚的穴位,以免她再乱动,他一面眼叶不抬地整理剩下的几枚银针,一面语气平平地陈述,“我用银针封了你几个大穴,好在你服下的咒药不多,以我之力尚能保证你三日神志清醒,三日后……”他顿了顿方接着道:“你的理性将被药性所噬,完全成魔。”
“既是如此你大约早已打算好三日后要如何处置我了吧?”
雪寒勋沉默不语。
“大义灭亲么?呵,我倒是忘了,我们之间最后的关系也叫我断了。你我如今,连父女也不是,什么都不是……”一滴眼珠滚出眼角,直没进乌黑的发鬓里。
雪寒勋低叹一声,“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都替你去办。”他语音低缓,听不出情绪。
雪忆宫转过头看他,“这算是叫我交待遗言么?”她眼角泪迹未干,却也自我解嘲地笑了。
雪寒勋蓦地别过脸去,起身将针袋收进柜中。
她侧着脸,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雪一样的白衣,万年冰峰一般的傲然风骨,永远淡漠如远山的寒雾,明明触摸不及,却时而又如晨露和风,不露痕迹地处处呵护。他的背影自小看到大,却怎样都不够,在她眼中无论多优秀的男人都不及他半分,哪怕她自小就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云也不能同他比。
“什么心愿都能帮我实现么?”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轻轻点头。
“那让我嫁给你吧!”她望着他,微微笑,宣告一般,“勋,三天后,我要嫁给你!”
东辽皇宫一隅,兰城使节锦啸王及其随从所住的院落里处处张灯结彩,明明时近霜降,院中的颜色却比骄阳当空的炎夏更红火热烈。雪寒勋终是应了她这最后的要求,并且对于挽救她生命的事只字未再提起,仿佛已然放弃了再做无谓的挣扎,默认了这样的结局。
尽管正厅的大红喜字,红绸绣球无一不彰显着一派洋洋喜气,可这样的喜气却感染不了这院中的任何一个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朵愁云,悲伤沉痛挥散不去。大约这其中唯一还可以满脸洋溢着幸福笑意的,就只有此时正对着镜子兴冲冲试穿新衣的她了吧?
“翾止,翾止,好看么?”
雪忆宫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舞着旋,银铃般的愉悦笑声随着旋转在房中荡漾。
那是一件极简单的嫁衣,由于时间过于仓促,来不及绣上鸾凤和鸣或是鸳鸯戏水之类的吉祥图画,仅是用上等的妃色丝绸纱缎裁的一件阔袖宫裳罢了。然而她却仍是一脸的兴奋,直拉着叶翾止说谢谢,夸她想得周到。
宫儿越是谢她,她越是觉得心里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揪扯一般难受。这件嫁衣是她一夜未合眼画出的图稿命人赶制的,虽然没有繁复的图案花纹,却加入了许多21世纪才有的服饰理念,剪裁上也称得上别致了,然而她能为她做的也仅只有这些而已。她,毕竟还是救不了她。
她不敢面对她澄亮的双眼,别过脸去,久久低道了声,“对不起。”
雪忆宫一阵纳闷,握了她的手道:“怎么了,做什么要道歉呢?你叫赵祆晨给铁骑军的食物饮水里下药的是我已经知道了,我会中毒完全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与你其实并无关系,你不用自责的。”她模样诚恳,当真是半点也没有怨怪于她。
“不是,不是的,宫儿。”叶翾止频频摇头,反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我其实可以救你,你根本不必死。”
雪忆宫愣住,睁大着眼睛好像一时还消化不了这个事实。
“可是,宫儿,”她神情无奈,瞳眸中全是哀戚,“我不能救你。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救你。”
雪忆宫仍是怔愣着,呆呆地瞅着她出神。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早知道这样会害了鎏晰也害了你,我说什么也不会……不会……”说到最后,她声音中已带了哽咽,想到叶鎏晰死前悲惨的样子,想到单纯乐天的宫儿会变成杀人魔,自认铁石心肠的她却居然再承受不住这样的事实。
雪忆宫忽而笑了,坐到她身畔,温柔地搓着她的手背,“翾止的心变软了。是因为云吗?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若是放在以前,那个可以向为人那么好,对自己又那么呵护疼惜的二皇子毫不犹豫地下杀手的叶翾止,估计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最多不过是冷笑着道一声‘活该’吧!又怎么会为了不相干的落一滴眼泪?”
叶翾止摇头,“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并不是不相干的人。
“既然是朋友,你就该了解我啊!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雪忆宫笑得阳光灿烂,“翾止,我的好姐姐,尽管我马上就要没命了,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中了毒,如果不是马上就要死去,如果我不是用遗言来胁迫他,勋,永远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她低头,轻柔地摸抚着嫁衣上柔滑的轻纱,发自内心地感受着幸福,却也品尝着那夹杂其中的苦涩悲哀。
那一夜,她伤心出走时,雪寒勋的神情她仍记得,雪忆宫昏迷的日子里雪寒勋衣不解带地看顾她也全看在眼里,往日里一幕幕两人同时出现的画面里,只要雪忆宫一背过身去,雪寒勋的眼神中的温柔总是朝着她的方向。只是雪寒勋掩藏得太好,就连她这个局外人也是方才醒悟,又何况总是背对着那关切的眼神的雪忆宫呢?
“雪先生也许并不是对你无心,只是……有他的不得已吧。”
雪忆宫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他有什么不得已?我都没嫌他是老不死的千年妖怪了,难道他还嫌自己是只大狐狸不成?”
“什么?”叶翾止着实惊愕了一下,“你知道……”
雪忆宫一挑眉,倒有些梅清浓的那副痞痞的调调,“怎么,我不该知道么?”
叶翾止随即笑了,也是,再警醒的人也不大会对小孩子设防吧,而雪忆宫这个打小就“虎视眈眈”着雪神医的小丫头片子,偏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颠颠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了,又怎可能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既知雪寒勋是妖却也满不在乎,执意下嫁倒也不容易了,只是雪寒勋在乎的怕也不是自己妖狐的体质,而是……血统吧!
在血统传承中,妖的传承能力为最弱,他已经是雪狐与冰族的混血,若然他果真是雪狐族仅存的一人,而后代再混入人类的血统,很可能雪狐族将从此真的不复存在。
罢了,两人最多也不过一夜的夫妻,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只要宫儿觉得幸福,一切足矣。
一场婚礼简单却热闹,且莫论个人心里怎么不好受,面上却都一派喜气。雪忆宫破例没有候在房中等新郎来掀盖头,而是欣然采纳了叶翾止的建议,拜天地的时候就在众人面前由雪寒勋揭去遮在面上的红巾。拜过天地后大家一同坐在一处斗酒聊天,嬉嬉闹闹、把酒言欢直闹到深夜。
梅清浓“哐啷”一声站起来,掀倒了凳子也不扶,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对新人身边,“勋,宫儿,你们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妹,这世上你俩算是我梅清浓最亲的人。今天俩亲人成亲了,我高兴!真的!宫儿,这么多年,你算是终于修成正果了,哈哈……就可怜了师兄我……算了,不说了,大喜的日子,来,喝!”说罢,一仰头,干了。
“清浓,你喝太多了。”
梅清浓见她蹙眉,忙搂住她慌张道:“你别皱眉,别皱眉啊!新娘子该笑,不能皱眉头……呜……宫儿……”突然,他居然就抱着雪忆宫哭了起来,“你是守得云开了,可是我呢?我怎么办?呜……你怎么就嫁给别人了呢?你叫我可怎么办?呜……呃——”
雪寒勋面无表情地提着领子将梅清浓从雪忆宫身上拎开。
梅清浓瞪着他,怒,“干嘛?”人家还没哭够嗳!
雪寒勋面无表情地提着他的领子,“我是你师父。”
梅清浓瞪着他,“怎么?”师父管得着徒弟哭吗?
雪寒勋面无表情地提着他的领子,“她是你师母。”
梅清浓又瞪了他半晌,而后哇地一声撒开嗓子大哭开来,“宫儿啊——我的小师妹啊——怎么就变成我是母了啊——呜哇哇——”
多亏这是在东辽,若是让兰城的武林人士知道他们一致推举出来的,伟大的武林盟主大人会坐在地上撒泼的孩子一般鬼哭狼嚎,非集体拔剑自刎不可。雪忆宫用手遮住脸——她都替他丢人!
“入洞房,入洞房!”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
随即云折行便趁机附和,“对对对,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误了正时辰!”同时拉起仍坐在地上撒酒疯耍赖梅清浓。
雪寒勋难得抿嘴一笑,在雪忆宫的惊呼中弯身便将她抱了起来。
也不知是叶菎铖送的那陈年的女儿红作祟,还是当真害臊了,雪忆宫双颊红扑扑地将脸埋进雪寒心怀里,小鸟依人般地任由夫君抱着朝新房走去。
梅清浓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口里嚷嚷着“闹洞房,闹洞房”就直奔新房而去。结果前脚才跨进门槛就被雪寒勋一脚踹了出来,末了还送他一句“目无尊长”。
梅清浓蹲在旮旯郁闷,众人哭笑不得,最后还是雷瀛心肠好将他哄去房间睡觉醒酒。
“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雪忆宫兴冲冲地拉着云折行到灯下,笑眯眯地瞅着他。雪寒勋倒也配合,好耐性地任她围着他转来转去,口中啧啧有声。“我从没见你穿白色以外的衣服,难得你也新鲜一把,我可得好好看看,赶明儿到了地府无聊的时候也好拿出来回忆回忆,你说那边……”
“宫儿!”雪寒勋沉喝一声,打断了她,随即又恢复淡淡的语气,道:“人死以后记忆要被洗去的,否则不能投胎。”
雪忆宫怔了怔,突然又笑了,不以为然地,“那就不投胎了吧!”
雪寒勋皱眉,“这种事怎么由得你?”
“啧,”雪忆宫一跺脚,佯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没情趣?”
“情趣?”
“翾止说的啊。”雪忆宫复又笑起来,挽住他的手臂,头歪在他肩侧磨蹭,“翾止说这种时候就该说些有情趣的话,做有情趣的事情,好像还说这叫什么若卖踢客?”其实她也很费解。
雪寒勋眉头皱得更深,那丫头都教了她些什么啊?上回教她用媚药引诱男人,现在又教她做什么有“情趣”的事,宫儿若再同她混在一处早晚非学透了她打怡香阁带出来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可。
刚要开口要她今后离叶翾止远些,忽又哽住——今天太高兴,居然高兴到忘记了今夜就是永生的别离。
早习惯了他的沉默,雪忆宫兀自兴奋的聒噪不止,搡着他嚷道:“勋,勋,我们去房顶看月亮!”
雪寒勋挑眉睨她,“不做有‘情趣’的事了?”
雪忆宫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啐道:“呸,不正经!看月亮难道没有情趣?”
雪忆宫猫儿一样靠在雪寒勋怀里,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刮着他手腕的皮肤,抬头仰望着银盘一样的月亮,嘴角含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两人本来静默无语,却破例由雪寒勋开口打破沉默。
“同意成亲,并非因为你……我是情愿的。”他觉得有必要呈请一些事情,毕竟如今所有人都当他娶宫儿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带着遗憾离开,而别人可以这么想,但他却不希望她有同样的误会。
雪忆宫直起身,震惊地回头看他,万料不到他居然会这样说。
雪寒勋叹了口气,将她又按回怀里,缓声道:“你也该发现了,从你记事起这么多年我的容貌从未改变过,事实上,我本就不是人……”
“我知道。”雪忆宫打断他,“那年亲眼看见你化身成一条通体雪白的狐狸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回换作雪寒勋震惊了。按说雪狐族想要化成狐形随时都可以,而且化身为狐的时候是力量最为强盛的时候。然而他却因为体内冰族血统的关系,每一百年才得化身一次。可就是这百年一次的变身,偏就让她看见了。是了,往次他变身的时候都会挑在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而那次的变身因为宫儿还小,他不放心离开太远,而自己又一时疏忽大意,没料到一个睡熟了的孩子会半夜里醒来,居然会目睹了他变身的过程。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深知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变成狐狸对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甚至是可怖的事情。然而这丫头不仅看见了,甚至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直到了这一刻才告诉他。而那个时候,她才只有八岁吧!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雪寒勋眉头紧锁,目光投向远方,遥遥望着夜空,“雪狐族很可能只剩我一人,而我身体里已经混入了冰族的血统,这支强大的血统压制着雪狐的能力,所以我除了形貌、速度和在自己力量最强大鼎盛的时候使时间停止的能力外,其他雪狐的特征一样也没有继承。所以如果我再同异族结合,很可能下一代完全承袭不到雪狐族的能力。而偏偏雪狐族世代只得一子,长生不老的能力将传给子辈,而自己原先停止的时间则讲继续进行,进入正常的生老病死状态。”
“可你不是说雪狐族只剩你一个?”
雪寒勋轻拥着她,“所以我疏远人群,我淡漠,我冷眼旁观。我不爱人,因为从我父母那里我知道,爱,使人癫狂,使人不顾一切,不惜舍弃所有,族群,原则,甚至生命。我以为只要我不爱人,就可以将雪狐族永远地保留下去,我不愿同父亲一样自私。可是……”
“幸好,幸好。”雪忆宫喃喃,笑着,却苦涩。“你我尚无夫妻之实,而我也就要死了。”她的指甲仍在他手腕上无意识地划着,无意识地划出一道道血痕,直抠进肉里……毫无意识。
雪寒勋一阵凄然,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
“勋,你在发抖啊。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呢?”雪忆宫莫名仰起头,朝他灿烂一笑,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
雪寒勋不说话,只是摇头,埋首在她发间,不停地摇头。
宫儿,你可知道,可怕的不是失去永生,而是永无止境地麻木不仁下去。
你可知道,可怕的……是失去你,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跟意义。
“失火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梅清浓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出门便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再定睛一看,却居然是雪寒勋住的小楼的方向,当下便朝着火光奔去。
待梅清浓跑到火场的时候,云折行、叶翾止以及雷瀛已到了楼下正仰头看着楼顶,一众捧着水盆拎着水桶的宫女太监立在一旁,却无一人救火。
“怎么回事?怎么没人救火啊?”他问云折行,“宫儿呢?勋呢?啊?”
云折行转过头,缓缓道:“宫儿和勋都在上面。”
梅清浓一听,更是急了,怒吼道:“那怎么还不救人啊?你们都杵在这干什么?救人啊!”说罢便要朝火场里冲。
然而云折行却一把拉住他,“清浓,别去了。你救不出他们的。”他顿了顿,沉痛地道:“这火,是勋放的。”
这是要引火自焚吗?他爱宫儿,已爱到了这种境地,居然要同生共死吗?
熊熊火光中,雪寒勋仍抱着雪忆宫坐在屋顶,面容依旧是淡淡,只是眸中染着些许温柔。怀中的人咬破了他颈侧的皮肤,正伸出舌头舔舐着汩汩外流外流的鲜血,眼神中已不见半点理智。然而他一点也不在意,依入她小时候一样,抱着她,哄着她……
不能,他们不可以死!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宫儿去死,不能看着勋死!
突然,梅清浓扑到叶翾止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叶姑娘,我求你,救救宫儿,救救他们吧!”
叶翾止慌忙退开,惊道:“你这是干什么?梅清浓,你起来!”
“药不是你下的吗?你难道没有解药?!”
“你胡说什么?”叶翾止看了眼旁边一脸费解的雷瀛,回过头对梅清浓,“我怎么可能有解药?如果有不早就拿出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云折行也过来拉他,“清浓,你是酒还没醒吗?翾同宫儿一向要好,如果真有办法救,又怎可能袖手旁观?”
“我看是你让他迷晕了才对!”梅清浓忽地站起来,恨恨地冲着叶翾止道:“你不用装了,叶翾止,你送宫儿嫁衣那天我同勋就在门外,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勋不让我问你,说你有苦衷,可我就是不明白,你究竟存了什么私心,明明就有办法救她却见死不救!”
云折行慢慢转向她,“清浓说的……都是真的吗?”不置信地问,“你确实能救宫儿?”
看来如今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了。叶翾止闭上眼,无奈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救?”云折行冷冷问道,语音森冷。
叶翾止睁眼看他,以同样冷然的语气道:“雪忆宫对你们来说或许重要,于我却毫无用处。我没必要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浪费功夫,更没有义务去救谁。”
“你说什么?!”
梅清浓刚要冲上去便被云折行拦了下来,只听他道:“去救她。”
“王爷这是在命令我吗?”她看他的眼神中不无愤恨。
然而云折行却没有真强用命令去压她,而是缓声道:“需要我也给你跪下吗?”说着,撩袍便要跪。
“云折行,你敢跪!”叶翾止厉声喝止,“一个杀手,一个侍从,即便是你青梅竹马的师妹,可也值得你一跪吗?”
“宫儿于我意义不同,当真很重要,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可毕竟人命关天,求你了。”
云折行单膝已及地,刚待完全跪在她面前,叶翾止忽然喊了一声,“够了!你起来!我救,你起来,我救她。”
梅清浓听说叶翾止肯救人,当下欢喜,拉着她直问:“真的,你真的肯救宫儿?”也不待她回答,转身便几个纵跃,跳上楼顶去找雪寒勋和雪忆宫。
叶翾止冷冷看着云折行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有水气,却咬着唇没叫泪水溢眼眶,倔强地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人命关天?好,很好。你知道就好。”
事不宜迟,叶翾止连同雪寒勋及梅清浓三人天未亮便出门去寻找解药,按说他也该跟去的,可勋却说解药生在东辽禁地里,而禁地夜里湿寒气太重怕时间久了他身体受不住。笑话了,难道他还真弱不经风到了这种地步了?然而却终还是没拗过勋,又怕耽搁了救宫儿的时机,便认命地候在宫儿床边,顺便照看着以防她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说实话,关于解药一事他不是没有怀疑的。
若然解药仅是生在禁地里那么简单,翾只要一句话就好,却为何一开始又不肯说出来?她总不会是希望宫儿死吧?
看了眼在床上由于被点了睡穴而昏睡的雪忆宫,虽是睡着的,可双手却仍还是紧紧攥着,指甲抠着掌心,却是掰都几乎掰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得命人取了软巾卷了卷儿,强掰开她的手指塞进手心里给她攥着。手心的皮早给她抠破,看着床单上留下的星点血迹,他不由又想到勋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的颈侧。宫儿已是理性全失,然而在得知翾当真要救宫儿的的时候,勋却在那一刻犹豫了。那莫名看向他的歉然的眼神让他生疑,勋对他何来的歉意?而既然早知道翾有解药的配方,勋却又为什么假装不知道,甚至还不让清浓说出来?
其实他知她有苦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苦衷能让她见死不救,但必然是极其严重的。
然而他太迫切要救宫儿,那种时候已顾不得那么许多,毕竟人命更要紧。所以他故意忽略其中的因由,执意逼她救人,怕终是伤了她的心吧……
“你倒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讥诮,他回过头,不知何时身后已站了一个人,居然悄无声息。
“你?!”微讶,倒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回来。
那个面容月光般柔和妩媚的男子,此时却冷着脸,目光森寒。也不知他是怎样移动的,尽是眨眼的功夫便见他已站在床头,翻手一掌便朝雪忆宫面门拍去。
云折行速度再快也不及他,但却似乎从见到他的眼神起心里大约就有了警觉,所以先一步挥臂拦下了赵祆晨这一掌。
“赵祆晨,你这是做什么?”云折行怒道。
“杀了她!”斩钉截铁。
“宫儿与你有仇怨?”
“如果她不死,就是翾死!”赵祆晨转过头愤然地瞪着他,咬牙切齿。
云折行突然产生不好的预感,他站起身,与赵祆晨面对面平视着,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宫儿不死,就是翾死?”
“你不知道?她把什么都交给了你,你却不知道?!”赵祆晨猝然笑了,眼中却毫无笑意,仅是凛凛的冰寒,“没关系,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翾她确实能救你的亲亲好师妹,只不过代价是她的血。”赵祆晨贴近他,一字一顿道:“甚至,是她的命!”
云折行颓然跌坐在凳上——
……人命关天?好,很好。你知道就好。
他合上眼,她的那一句“人命关天”犹如重锤,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