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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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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县衙门的厨房里正烧着两个炉子,其中一个炉子正在以文火慢慢熬药,另外一个却是浓烟滚滚丝毫不见火苗。
厨房里的厨子如临大敌般,双眼饱含恐惧,正死死瞪着那个摇着扇子在炉子前摆弄的张袖,犹豫万分,还是开口道:“唉,小姐,熬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
张袖从浓烟里探出头,双眼被烟熏得红彤彤的:“我偏不信这个邪!”说罢,又去摆弄眼前只见冒烟不见火苗的火炉子。
厨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找不到劝张袖赶紧离开厨房重地的法子。直接赶人吧?人家是张县令的嫡女。由着她吧?整个衙门的人都得挨饿了。虽然熬药只需要一块小小的地方,但是张袖愣是差不多霸占了整个厨房,还嚷嚷着厨子们碍手碍脚。还记得清晨浓烟刚冒起的那会儿,正在洗漱的厨子们吓得直接端着洗脸水就冲了过来预备灭火……
张袖与火炉子僵持着,衙门所有人和肚子僵持着,最后,不知道是哪个捕快挨不住饿,硬是请了张大人过来。
看看,人家张县令多有范儿。往厨房门口那么一站,张袖就立即起身向后转,对着一干厨子致以亲切的慰问,感谢诸位提供一个体验厨房生涯的机会,她张袖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厨子们为了大家的肚子有多么的辛苦,诸如此类云云。
送走了瘟神,厨子们开始准备早膳。简文芊的药由于是厨子亲自动手熬的,所以在衙门捕快们吃过早餐以后就已经熬好了。张袖有些心虚的在厨房门口等药,见药熬好,便自告奋勇的要给文芊端药。
张袖推开房门,床上躺着的简文芊自从在牢房里昏迷之后就一直未醒。张袖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等药稍微凉了些,就一把捏住文芊的下颚,将药水悉数的灌下去。可是不一会,汤药就被反吐出来。张袖赶紧拿袖子给文芊擦了擦,着急道:“如果昨天不是我大意,你也不用受这个苦。你不肯喝药,是在埋怨我吗?。。。。。。你这样昏迷下去也不是办法,李大娘的案子一日没破,就一日不得入土为安。文芊啊,虽然你和李大娘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李大娘确确实实是真的关心你,喜欢你的。。。。。。” 张袖也不管简文芊能否听得到,就像当初在酒肆那般,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的说着。只是张袖说到最后,也分不清这席话究竟是在对简文芊说,还是在和自己说。
等到简文芊不再吐药了,张袖这才一阵惆怅的转身出了房门,又吩咐捕快叫厨房再给文芊熬药,只说刚刚那碗药洒了。
简文芊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而天乐则被张大人软禁起来。天乐自从被软禁以后,表现很好。不哭不闹,只是时常坐在床上发呆,不与人说话,一坐就是一天。天乐行尸走肉般的样子,让人张袖不得不担心天乐是不是傻了……
另一方面,张袖分别派出去的两只队伍也没消息传回来,李大娘的案情现在是毫无进展。其间,张袖又闯了几次白鹿书院,想请容熙再过来一趟,好让简文芊快快醒过来,容熙只是关门不见。加上张大人总想进屋去询问天乐为什么要急着杀简文芊,张袖也不敢轻易外出,只是守在门前屡屡将张大人给拦住了。说天乐的情况已经不适宜再受刺激,张大人也只得暂时作罢。
衙门内现在表面看起来是平静无波,但整个清源县却早已经翻起了滔天大浪。
对于李天乐的被软禁一事见,所有受过李大娘恩惠或钦佩李大娘的人,大规模的聚集在衙门门口,要求张县令释放李天乐。
这个异常壮大的群众组织,其中不乏好事者,也不乏真心真意前来救天乐的人,由于人数众多,实难分清谁是闹事者。张大人只得下令关闭衙门,由着他们在外面闹腾。每每衙役来报外面的情况时,张大人既恼怒又高兴:景华啊景华,常说盖棺【论定】。你这劳碌的一生并不是毫无所获!你看,外面的老百姓为了你,都敢和官府作对……
一些群众对于张大人的避而不见,愤怒了。每晚都不乏夜探衙门的武林中人,以及手无缚鸡之力,在爬墙时就被捉住的老百姓。张袖这段时间几乎是没合过眼,既怕那些人鲁莽的将简文芊给杀了,又怕天乐被人掳走。
软禁天乐,一来是因为简文芊昏迷未醒;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怕那孩子又做什么傻事。出于这两个因素考虑,张大人是死咬牙关,不肯放人。
事件在几天内不断的升级,趋于白热化。
基本上衙门的人,上街难以购买到任何物品,捕快即使回到家里也少不了自家夫郎以及周围邻居的冷嘲热讽。所以,衙门的所有在编人员以及编外人员,硬是躲在衙门吃了好几天的清汤寡面加点酱油。
而不少陆陆续续听到消息的人,正源源不断的从全国各地赶来支援。赶来的人群中,有受过李大娘恩惠的人,有饱读诗书的正义之士……其中不乏告老还乡的仵作们。
清源县一时人声鼎沸,客栈是各个爆满,甚至在街头也露宿了不少人。据后来好事者描述,这一场自发的人员聚集,几乎是倾动全县人口;而各方赶来的人,顶的上清源县所有记载在户的人口数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和李大娘有过公事接触的各级官员,同级,则是来信询问;上级的则是不断的在对张大人进行施压。这些人,大多和李大娘有过接触。对那个一心追求正义与真实的李大娘,有着较好的印象。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四面八方的压力,让整个衙门的人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整个事件的转变,就在简文芊昏迷后的第五天里。
而这个转变,是因为简文芊醒过来了!
张大人赶紧派出捕快,将简文芊醒来的消息告知门外聚集的群众。倒不是有谁关心这个“杀人凶手”。只是简文芊若没有脱险,李天乐就难逃罪罚。这个消息的放出,让原本箭拔弩张的官府和百姓关系稍稍有所缓和。
起码,衙门的今天厨子出门,勉强能买到数量不多的几把青菜。于是,厨子在今晚赶紧换了个花样,做了份面疙瘩,里面放了切的细碎的青菜。这个小小的改善,让衙门内的所有人雀跃不已。幸好,衙门还是有些存粮。不然,饶是厨子手再巧,也难为无米之炊。
简文芊一边喝着张袖亲手喂的小白粥,一面对站在屋内的张大人道:“天乐在哪?那孩子心思单纯,定然是受人指使。还恳请张大人不要为难那孩子。”简文芊无意做老好人,只是,这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异常了解天乐这个单纯的孩子。她绝对不相信刺杀她是天乐自己的主意。
张大人闻言一叹:“我若是为难天乐,只怕这衙门早就被拆没了。放心吧,天乐没事。”
简文芊拒绝了张袖的喂食,只推说是饱了。张袖无奈,只得端了粥出去。张大人见张袖出去了,方坐在床边问道:“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简文芊扯动嘴角,勾起笑容:“张大人果然是官场中人。”苍白的脸色,让那个笑容都显得格外的虚弱。
张大人对于简文芊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挑眉等着简文芊把话说下去。她很肯定,简文芊特意支开张袖,并不是想要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果然,简文芊接着往下说了。
“自从李家夫郎失踪之后,李大娘将自己关在房门很多天。在被杀害的前一晚,才从房里走了出来,接着又让我去买酒。我当时担心李大娘故意支开我,所以我一路跑到酒肆。在酒肆里,我听到有一桌子人在谈论冯娇娇和李家夫郎的事情。”简文芊说得很慢很慢,胸口的起伏拉扯着伤口,让她字字句句都染着撕心的疼痛。
“你认为和你的案子有关系?”张大人看着简文芊越发苍白的脸,顿时打断了简文芊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通常人口失踪多久才能到衙门报案?”简文芊不回答却反问,这声询问过于有气无力,致使张大人要分外专心才听得清。
“十多天。除非有特别明显的情况,比如被人掳走,或是突然离奇不见。”张大人简要的把法典说了下,她似乎快要了解简文芊要说什么了。
简文芊略带讥讽的一笑:“那么,李春花又是隔了多久前来报案?”
“一晚。”张大人答得很肯定,因为当时听李春花说了太多遍了。
“李家夫郎是大家公子,平常都不甚出门,一晚未回对于李家来说,算得上是大事了!”张大人沉吟半响,缓缓补充道。
简文芊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把心里的想法讲了出来:“我现在身受重伤,不能下床。想来这案情你们目前也是一筹莫展,不如帮我个忙。去查查李春花可认识一个叫冯娇娇的人,而那个冯娇娇又在伊清失踪前后也跟着消失了,或者说是消失过一段时间。”简文芊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那个冯娇娇家庭比较富裕。”她并不是不相信官府,她只是想为自己能够活下去而出一份力。
“你可知道,你说的事情和你所累的案子没有丝毫的关系?”张大人声音冷了几分,犀利的眼神似乎要穿透简文芊一般。简文芊究竟是在玩声东击西的把戏,还是诚心所为?张大人目前还看不通透这个人。若不是李大娘生前曾一而再的向她提起这个人,以及张袖对简文芊护得紧,她也断不会容得简文芊刚刚那番指使的话。毕竟,作为一个嫌疑犯,应该是老老实实的等待处罚或者等待释放。
“若是草民注定含冤莫白,我也无话可说。只是,那晚在酒肆的对话,让草民难安。还恳请张大人为草民解惑,若是猜想错误,我将来在九泉之下见了李大娘我也能说我尽力了。若是猜想正确,那么对我来说,能够为李家夫郎的事情尽力,也不枉李大娘当初的诚心以待。”简文芊说完就疲倦的闭上眼睛,不去管坐在床边的张大人。自从她来到这里,她所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若是到了小命该被收回去的时候,她简文芊也觉得值了!
良久,张大人方起身出门。细细交待守在门外的捕快好好看守重犯后,转身去了书房。紧接着又派了几个伶俐的人,脱了捕快服,简单易容混进人群里打听冯娇娇一事。
到下午的时候,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综合听到的消息,让张大人久不能语。符合简文芊所说的那个冯娇娇,确实是有。不仅那冯娇娇和李春花走得比较近,平日伊清所绣的帕子,全仰仗冯娇娇高价收购。而众所周知,冯娇娇对伊清是异常有好感,几欲夺之。就在伊清失踪的那天,亦是出去卖帕子。接着,伊清当晚就失踪了,而冯娇娇也离开了清源县,至今未回。
张大人一面传捕快,速速将冯娇娇捉拿归案,一面写信给诸多同僚请求帮忙缉拿冯娇娇。因为事情闹得这么大,张大人不肯定冯娇娇是不是还留在清源县。所以,张大人做了两手准备。
没过几天,冯娇娇就被百姓给压了回来,身上的华服早已破破烂烂,失了当初的色彩,头上还顶着青菜挂着鸡蛋黄,裸露的肌肤上竟是触目惊心的伤。显然是一路走来,被押送的人,进行了一翻游街运动。激愤的群众,对着冯娇娇是狠狠修理了一顿。
说来好笑,就在张大人派出捕快捉拿冯娇娇的当天,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这清源县的冯娇娇就是杀害李大娘女婿的凶手。一时间全□□动,拿着自家的锅碗瓢盆,木棍竹竿,几家合为一组在路上设定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逢人就逮,不姓冯没关系,认识姓冯的人不?若是直接逮住个姓冯都就盘问半天,别说姓冯,和冯同音也得接受盘查半天。
交通的严重堵塞,妨害了不少大商贾的生意。眼看这一天天过去,流走的不是时间,而是真金白银。各地的商贾进行了短小的聚会,为了避□□走更多的银子,联合请了武林中人,暗地查访,务必要揪出这个扰得各地大乱的冯娇娇。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番盘查虽然没有直接逮住冯娇娇本人,倒是得出了冯娇娇的躲藏位置。
百姓联手硬是将这个躲藏在它县,深居简出的冯娇娇给抓了回来。而派出去捉拿冯娇娇的捕快,回衙门时已是距离冯娇娇到清源县的两日之后。
张大人得到消息,下令打开关闭了十多天的衙门大门,看着跪在地上狼狈至极的冯娇娇,以及站在冯娇娇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诸位群众。她此时此刻方深刻的感受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真理。
虽然目前李大娘的案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伊清案件的突破将张大人和群众的关系由对立面化为联手。
由于捉拿疑犯乃是广大百姓的功劳,饶是事关重大,张大人依然选择了开门审理此案。一时间衙门内外站满了人,而且还大有源源不断的趋势。捕快们的“威武”之声,在人群里显得庄严而突兀。
张大人这些日子的压力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厉声直喝:“冯娇娇,你可知罪?”景华啊景华,如你所说,真相永远也不会被掩盖。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找到真相。老朋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吧?尽管,我并不想以你的死来作为结束,可我无从选择……
“草民知罪!”冯娇娇显然在来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见张大人开口问罪,立刻如同小鸡啄米般俯首认罪。
那一瞬间,张大人只觉得自己听不到一点声音。除了冯娇娇那慌张的认罪,那四个字,瞬间让张大人红了眼睛,似乎有什么正欲夺眶而出。